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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拾遗录 作者:羹一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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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相爱相杀 竹马竹马 强强对抗 现代民国

  “这事也拖了半年多了,我把他们笼络来也不用亲自去管,把他们联络给卢洽卿,让他们内行去做,我给他们保障拿红利就好。刘婶在你那儿照顾沈公和他的姨太,麻烦她干什么。”
  白啸泓说,“你倒精明。还是让刘婶来,沈公那边我再派人。”
  手拂着他腰肋两侧的鞭痕,不痛不痒也消不掉。再划过那两处横亘在肋上的剜伤,白啸泓偏过头愧欠地缓声说,“杏棠,不如找个时间,你忍一忍让师傅在这儿纹个身,纹底我给你画……别教我每次看见都像呕了口血。”
  季杏棠一怔,他的嘴角天然上勾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尔后说,“一针针刺上去……”
  疼?他倒不怕疼。那伤不仅横亘在皮肤上,更狰狞在心里,一看到一想起只一愧字,他愧对苏少九的,白啸泓愧对他的,这辈子再数不清。
  两人都看着镜子里的彼此,静默,看的眼睛都要发酸了,季杏棠松开了他的手,“这个月又要忙的不得了。除了怡聚的账务,处理完面粉商的事,还要去拜会冯友樵再筹划募捐的事,人情面上还得顾着宝山兄喜得贵子和梓轩找额娘的事。我闲不下来,也不急这一时,等我改日有空了再说罢。”
  白啸泓在水池边洗刷,“噗”地吐出泡沫水说道他,“本来能都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你又不放心,非把自己忙的焦头烂额。要我说都别管。”
  “我的大哥,你怎么就活的这么胸有成竹?老冯要来取你的命了!”季杏棠把毛巾扑在了他脸上。
  白啸泓把毛巾按在脸上擦了擦,“怡聚那边你都忙活半载有余,熟悉的差不多了,提拔两个得力的人才,让他们去做一把手。许宝山的女人生孩子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左右不过是送份心意,用不着时时记挂。找人,我的人更在行,我吩咐下去,这担子事好做。冯友樵那儿走一趟把话挑明了,谈不成直接火拼,不跟他多扯。募捐的事,依我看不止一个法子,小婊 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请些唱戏的带着他到天蟾舞台,上海的票友也不少,能看戏的也是腰包肥的,宰一宰无妨。”
  他也知道替自己排忧解难了。季杏棠说,“梓轩那嗓子毒的不轻,他还正在发育,又开始倒呛了,一开口是暗哑低涩之音。嗓子是本钱,坏了哪还有唱戏的命?再说,这档子也不安全,没个靠山能让人强掳了去,还是让他做些正经活计好。你不也不喜欢听戏?”
  白啸泓脱口而出,“啧,小婊 子叽喳的烦人,活该毒坏他。”
  “你不要再那么叫他了。救国会那边也多看着点,我听说那个村井这些天去找市长了,少让他从中教唆挑拨。”
  村井,日本驻沪领事。
  白啸泓推门走出去,春天那白色栅栏里会生出很多青草。现在只有两棵白桦树,枯枝上栖着白头翁。他噙住手指吹了个口哨,侧身一望,季杏棠已经换上了高领的黑色毛衣和西装裤在做早餐,毛衣有些宽松,衬得他身材匀称颀长,脖颈、脚踝更皓白了。他就走了过去,趁着百叶窗里透出的曦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吃了早饭,季杏棠载着若玉出去了。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白啸泓想偷个闲在他床上好好睡一觉,谁知电话接到了季公馆。
  电话那头的是个伙计,他说,合昌祥绸布庄的老板私贩日本产的棉纱,让许宝山给逮着,把货收缴、把人送到了监察局关押了几天。这个布庄老板不是普通人,而是上海市纱布同业公会理事长,背后有日本人和洋人撑腰。这下就搅起了风云,日本人瞄准了许宝山,趁着他陪柳莺儿去做产检背地里开枪,许宝山胸前挨了一枪,又惹的柳莺儿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了,现在两人都在医院里,他要见季杏棠。
  白啸泓蹙着眉把电话接到了怡聚,让季杏棠赶紧去医院。自己也没法睡觉了,他还得去会会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白啸泓直接去找了市长。把村井和那些工商巨头都叫了过去,看看这到底要闹哪样。
  许宝山在取弹缝伤,柳莺儿在生孩子,季杏棠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心神都麻木起来,耳边却嗡嗡作响。
  偌大的医院只听得见柳莺儿在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叫喊,突如其来的子弹把人吓得失了半条魂,脚下站不稳身体更使不上力气,一个劲的摇头说生不出来。洋医生看着她脸色惨白,身下大片殷红的血,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便给她打吗 啡把她麻醉。护士小姐一边给她擦汗止血一边宽慰她不要叫喊蓄些力气。柳莺儿把护士小姐的手掐的青紫,她受不住了,哀戚虚脱地开口,“我生不出、生不出......刀、刀......羊水破了,孩子、孩子会憋死的......动刀把它拿出来......”
  除了痛苦的哀吟,产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柳莺儿又说要见许宝山,护士出门把季杏棠误作孩子的爹喊了进去,季杏棠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所措,医生还问他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已经没了感觉,一个劲的说,“都要保、都要保......”
  季杏棠蹲在床边攥紧了柳莺儿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嫂嫂,再坚持一下,宝山兄马上就来了,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泪水、血水、汗水,根本就是在以命换命!
  柳莺儿已经半阖了眼皮,指甲盖都快要嵌入床绑里被折断。下亻本撕痛,她只想破腹把肚子里的小家伙取出来,听它嘹亮的啼哭,一声也好。“杏棠兄弟......你和宝山说、说......”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季杏棠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耳朵贴到她唇边,才听见“欠我”二字,人就断了气。
  这下整个产房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该恨许宝山,他风流无度,枉误人前程害人姓命。
  那一枪若再偏差一分便正中心脏要了许宝山的命,他昏迷的时候不曾料想,小家伙没出生就克死了亲娘。
  第一个听见孩子啼哭的不是他亲爹亲娘,第一个抱他的也不是他亲爹亲娘,是季杏棠。他抱着娃娃一刻也不离手的等了一整天,等许宝山醒了,把睡着的娃娃递给他瞧。许宝山接过瞥了一眼,好嫌恶地骂了句,“天煞的狗东西”,闭上眼,滚了两行泪珠子,再抱住那软软的小身体就不舍得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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