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终究是放任太久了,心放的太早,竟忘了一直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仙阁。他以为,乌答儿在接到婚书后立即暴/毙,是仙阁出手。王青霄没有,他安然度过了四年,与他朝夕相伴,也许是仙阁无暇顾及,也许……只是侥幸仙阁对他势在必得的心,并不那么强烈。
南广和很想忍住脸部的表情,肌肉却一直不听话地自行抽搐,嘴唇抖的尤其厉害。他抬起手,才发现手中空无一物,茶盏早已跌碎在地。
青砖地上茶渍狼藉,父子两人的茶盏,都碎了。
而他自己的手掌中,赫然有蜿蜒血迹。
“吾儿,”贵妃一直随着他目光在转,落到染血的手掌上,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忍不住倾身将广和牢牢抱在怀中。“吾儿莫怕,莫要难过……”
话虽如此说,她自己却先哭了。
梨花带雨,悲痛欲绝。
一家三口心内皆知晓,这一次突围,以西南王世子王青霄的性命为代价,身为凡人的他们再次在仙阁面前一败涂地。
这巨大的恐慌与沮丧,甚至一时间淹没了哀伤。南广和不由得抬目四顾,心下惶惶然。“仙阁,国师……崖涘!”
他突然蹦下地,慌慌张张地往翔翥殿奔去。他奔跑的太快,一阵阵春风夹杂着娑婆沙华的香气,令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始终找不到胸腔里那颗心落在何处。
待奔到翔翥殿外,扑通一声,居然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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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啊,小心您自个儿的身子!”小三儿一路跟在他身后,哭喊的声音隐隐绰绰,像隔了一层雾气袅袅的茶汤。
茶汤扑面。滚烫的,惹得他一阵疼痛。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崖涘……”南广和狼狈地爬起身子,用手拍门。
翔翥殿深门紧闭,满地落花不开门。
“崖涘,崖涘你出来见一见我啊!“南广和提高了声音,陡然心里发慌。他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敢去认。
“崖涘,崖涘……”
小三儿终于追上来,从身后抱住他,拼命想把他拖回韶华宫。贵妃派来的数名宫娥亦缚住他手脚,拦在门外。
南广和拳打脚踢,白色软底靴踹在翔翥殿的门上,声嘶力竭。“崖涘,你见一见我,告诉我……”
他声音戛然而止。
门微微启开了一条缝。门内,一个白衣道人静静立在那里,垂目凝视他。
“崖涘!”南广和惶急地叫他,目中隐约有泪光。“王青霄,王青霄他死了……”
崖涘微微一愣,下意识抬脚就要迈出来。一步之遥,他却倏然顿住了,声音清冷道:“殿下,你又偷偷修习那本书了!”
声音是肯定句,非常截然。
南广和茫然随着崖涘的目光在自身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围绕他身侧的太监宫娥皆以袖掩面,匍匐跪拜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崖涘气急,忍不住从袖子里揣出一枚灵符。灵符遇到他白玉般无瑕的指节,立刻凭空化作一面水镜。
水纹微微荡开,照出镜中人一身朱衣燃起了烈焰,火舌灿烂绚丽至极。镜中人下巴尖尖,一双丹凤眼儿含露,发丝衣角无一处不在燃烧。
满头钗环不知何时跌落,青丝如瀑布般垂至脚面,在火焰中一根根扭曲成微弯的弧线。
镜中人眉眼越发美艳,一点朱唇轻启,十指青葱如玉。似一个从烈焰中走出的朱衣鬼,又似烈焰中燃烧的堕世仙。
南广和身处于烈焰之中,却浑然无所觉。
他茫然与镜中人对视了片刻,啊了一声。愣愣的,眼珠子缓慢转动过来,看向崖涘,口中喃喃道:“王青霄,孤的驸马他死了。”
“便是不死,也得被你这副模样害死!”
这四年来,南广和见到崖涘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竟不知何时起,一向清冷却待他如珠如玉的崖涘,竟也学会了冷嘲热讽。
从崖涘口中吐出的责备,如三月里下起的一场磅礴暴雪,浇熄了南广和心头仅存的一点热气。冷的刺骨。凉彻人心。
“你……”南广和脸皮抖的越发厉害,眉眼漂亮极了。在这雪一样白的脸上,这样绝色的美貌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崖涘蹙眉,手中白玉柄麈尾微微一动,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南广和突然间如玉山倾颓一般,仰面向他身上栽倒过来。
“殿下……”崖涘一惊,立刻忘了师尊太丙道人的吩咐,下意识伸手将人一搂。想了想,觉得不妥,待再要将人推出去,却见南广和周身烈焰熊熊燃烧,将崖涘一并裹入其中。色泽浓烈,爱憎分明。
凤凰在极伤心的时候,或者感到极其愤怒时,会不自觉点燃本命天火,火舌熊熊,烧尽天下间一切污浊。
崖涘垂眸,见南广和果然已经灵力耗损过度,人陷入了昏迷。雪一样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又像是,奔跑过来,仅仅为了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不甘与屈辱。
崖涘无声叹息,将人搂在怀中,环视门外拜倒在地簌簌发抖的众人,声音清冷道:“今日之事,若尔等泄露半个字,便诛灭九族。尔等可知该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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