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反复瞧多少次,都不复记忆。
不光是世俗中人,便是修仙界,也只有修为比他高的人才能堪破这幻术,见到他真实面目。
他明知南广和瞧不清他面目,心下却依然有些不忍与那样漆黑的眸子对视。
崖涘默然。
他想说,没有,贫道没有出手,没有谋杀你的驸马王青霄,更没有参与仙阁针对你的阴谋。
他更想说,不仅没有,在仙阁第一次动念头想杀王青霄的时候,贫道还略施小计,唆使百花门去仙阁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斗法。
但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前一段话说了,南广和不信。
后一段话说了,有向南广和邀功的嫌疑。他拉不下这个脸皮。
崖涘隐约觉得,面对这样一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眸子。他不仅道心不稳,眼下更有鬼迷心窍的征兆。
他沉默的太久。
久到,他眼睁睁看着南广和那双幽深不见底仿若天际流转星云的眼睛,渐渐地光芒黯淡了下去。
久到,他眼睁睁看着南广和扭过脸,垂下眼皮,长长的鸦羽似的睫毛如蝶翼轻颤。绝色无双的眉目上渐渐染上了哀愁。
“崖涘……”南广和淡淡地、勉强地笑了一声,叹息似的轻语道:“你总是那么,会令我失望啊!”
崖涘暗中握紧广袖下藏着的拳,指尖泛白,却依然垂眸不语。
“罢了。”南广和觉得,和崖涘认识这么久,他从来也没瞧懂过这个人。眼下也没什么必要再试探下去了。
唯有自己变强,变得很强,才能不如此依恋地仰仗于另一个人。
梅花树下,幽香扑鼻。
两人双驹,并辔而立。人是雪白的,衣是雪白的,就连马匹也是雪白的。
可是两个人,所思所想,却背道而驰。
多年后崖涘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才恍然大悟,他的小殿下,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真正成长了。从此变得,就连他,也看不透猜不破了。
那个永远一身玄衣的玉面罗刹,叶慕辰,也是自此后,蛮横地闯入小殿下心中。
从此安营扎寨。
他千娇万宠的小殿下,心中再也没了他的容身之所。
——世人皆拥有且占有,为何只有吾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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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恰如韶华宫外遍植的娑婆沙华,枝叶繁茂。除去主干,尚有许多细枝末节在同时悄悄地各自发生。
昭阳六年,远征拓尔国的叶慕辰独自一人率领六万大军,大胜而归。叶家军声望一时无两。
战报传回京中,满朝文武皆惊。
隋帝秘召叶慕辰之父,叶老将军入御书房密谈良久。
随后,叶老将军等不及儿子凯旋班师回朝,便匆匆带着一支心腹军队往西南腹地赴任去了。顺便去西南王府吊唁。
准驸马王青霄乃西南王府世子,又是自幼作为王府接班人培养的长子,乃这一辈西南侯王家子弟中第一人。
此次折损于西京,虽然早在王家意料之内,却仍忍不住悲痛。
听闻西南一带,百姓家家挂起了白幡,替世子千里送魂归。
叶老将军一众浩浩荡荡,护送王青霄的棺柩回归故里。
叶慕辰凯旋归京那一天,西京从城楼直至朱雀大街,十里长街上人声鼎沸万人空巷。百姓们自发地争先恐后挤出家门,占据了酒楼城头等各个观望的好场所,迎接一身玄衣铁甲的叶家军回朝。
叶慕辰一身铁甲,顶上红缨随风飘扬,跨坐在一匹通体如墨的高头大马上。望向前方,冷峻的眉眼俊俏无比,摄人心魄。
姑娘闺秀妇人们尖叫着,纷纷向他当场抛掷花果、绣花帕子、红叶签。
掷果盈车。
清一色玄衣铁甲的叶家军在他身后,呈雁形阵,两翼缓缓踏马前行。六万大军,先行者不过千余人。
马蹄声整齐,犹如擂鼓。
从高处往下看,这支千余人的队伍如众星拱月般护卫在叶慕辰身后。叶慕辰偶尔扫射人群,目光冷厉如电。他只身领先而行,如整支南迁大雁队伍中的那只领头雁。
身处于阵眼,气势迫人。
恰似叶家军的神魂所在。
十六岁的叶慕辰,已然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大杀四方的将军,乃大隋朝之利器。
少年成名。
黑色陌刀下,亡魂无数。
敌军闻其名,闻风而逃者不计其数。人赠绰号,玉面罗刹。
南广和高高立在城头,一身朱红色长衣,广袖如流云般郑重垂落至脚踝。他垂眸,静静立在父皇身后,自华盖下目送叶慕辰一人单骑,踏入西京城门。
文武百官在城楼下摆了长长的流水宴席,替叶家军接风。
叶慕辰下马,利落地单腿着地,目不直视,向隋帝与小殿下所在之处行了个军礼。右手按在心脏处,道:“臣,叶侯府副将叶慕辰,叩见帝君及长公主!”
声音洪亮,语音低沉。
不复当年变声期,那可笑的粗噶的公鸭嗓。
南广和垂眸。十一岁的南广和,如今已多了许多不该有的心事。也有了许多不足以为外人道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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