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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示意身后侍卫退后数尺,独与何瑾弈上前去,驻步于篱院口外。何瑾弈知他所想,不出声打扰,同他一道伴着寒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毕竟冬日,若是站着不动,不出片刻便会浑身发凉。何瑾弈尚还热着,无所自知,被平怀瑱从手中取走毛裘强行覆到肩头,听他低声劝道:“当心汗凉了染上风寒,你陪我来这一趟,我可不愿你病恹恹地回去。”
何瑾弈顿被热得蹙眉,着实难受,又不愿负他好意,只好悄悄将那裘袍掀开一条缝隙,透几缕凉风进来,待到当真不再热了,才将毛裘裹好。
遍山幽静,不远处侍卫倚坐打盹,未发出半丝声响。周遭越是无声越觉催眠,何瑾弈慢慢感到几分困倦,方才登山时神智清醒,到此刻才是真难熬。
平怀瑱瞧在眼里,找些话小声与他说:“瑾弈生辰前夜与我同塌而眠时,说了几句梦话。”
“嗯?”何瑾弈果不其然精神了点儿,转头看向他,问,“说什么了?”
“说什么倒听不见,就是嘴上一动一动,煞是有趣,定是梦着什么了。”
何瑾弈眸里溢笑,不觉丢人:“我那晚确乎做了一梦。”
“梦见什么?”
“梦见太子。”
平怀瑱眉梢微动,待他讲下去。
何瑾弈回忆片刻,觉梦境似乎很有几分寓意,雀跃且怡然:“梦见你我二人登高望远,太子凌驾顶峰,睥睨群山。”
“瑾弈如何?”
“我?”何瑾弈不与他忌讳,坦言道,“我于太子身后,高处不畏寒。”
平怀瑱眸里欣慰,抬手凑上前去。
何瑾弈愣愣地被喂下一颗熟悉糖果。
“吃吃糖能暖和一些,”平怀瑱语气像是哄着小孩儿,又轻又软,“昨日遇见承远王世子,这糖是他走时塞给我的,许久不曾吃,我特地带着给你回味回味。”
何瑾弈垂首闷笑:“可这时节哪儿来的桃花做糖?”
“这便不知了,许是糖匠酿着糖蜜罢。”平怀瑱心动难抑,不着痕迹地握住他钻出毛裘的手掌,这才应他先前梦境,字句皆是许诺,“瑾弈,我若登高,必要你伴我身侧,共瞰山河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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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瑾弈嘴里含糖,侧首望他。
凉月洒落薄薄一层清光,平怀瑱此刻眼神,可令他一生念念不忘。
第十三章
山中更比城内寒冷一重,何瑾弈陪平怀瑱站至朝阳初升,仿佛双足都快结了冰。正欲哈气暖手时,寂静前方忽然传出动静,紧阖的竹门被人自内推开。
何瑾弈眼中一喜,忙恭谨站好,身旁平怀瑱自降姿态,拱手作揖,怎知身子还没俯下去,门内白发翁便冷哼一声,再度将门合拢。
何瑾弈着实没料到这茬,无奈转头望向平怀瑱,不知如何是好。
平怀瑱蹙眉思忖,好在还算有所准备,云鹤二老如此冷待倒不算出离预想,于是低低地清一清嗓,令受凉整夜的嗓音复又明亮,好教竹屋内可听得清晰,万般谦逊道:“晚生平怀瑱,冒昧叨扰,若有分毫不敬之处,还望二老海涵。今山中一行别无他意,但闻二老博闻强识,素能识微见远,令晚生景仰十分,特来求学一二。”
平怀瑱喉咙略显干涩,但话语有力,惊醒了身后昏昏沉沉的侍卫。
屋内悄然无所应,平怀瑱亦不恼怒,方才话里他已报得身世,尽管半字不提太子之衔,却将名姓吐得字字清晰。云鹤二老排斥权贵毋庸置疑,但在平怀瑱看来,他缺的只是足以佐证心诚的时日而已,缘分到时,彼此可为伯乐,方为世间美事。
他静待片刻,仍未见回音后再道:“二老今日不愿相见,晚生便隔日再来,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话落领何瑾弈后退三步,转身离去。
侍卫重整精神,护两人下山归京。
何瑾弈临走时觉膝盖僵硬,多行了几步才稍感舒缓活络,不由加快脚步,想要快些回到山脚车上。
登山之路易行,下山却难,逢陡峭之处平怀瑱总要侧身扶他,扶得多了何瑾弈便笑道:“太子拿我当文弱书生?”
“岂敢,”平怀瑱戏言,“瑾弈习得一身好功夫,容不得我小觑。”
说话间正于石下伸手接他,何瑾弈握他手纵身一跃,落地时被拥了一拥,脚方站稳便听他稍稍换了语气,倾近来道:“可你功夫习得再好,我都怕你摔着。”
何瑾弈被忽疾的心跳给带得手指一紧,将他手掌用力一捏。
平怀瑱面色如常。
山里起了一阵凉风,何瑾弈趁机松了他,紧了紧身上毛裘。
一路无言,何瑾弈兀自闷闷沉思,解不开心头初来之悸动,直到下山之后才在脑里思透些许,觉他二人之间确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近些时日平怀瑱与他日渐亲密,他原当两人同塌而卧,不重君臣之仪,之间早没了更加亲密的余裕,却不想原来挚交之外还可有别种情意。
他算得上情窦初开,从前绝不曾有过动心时候,更不提近在咫尺的平怀瑱。在他看来,平怀瑱是未来君王,是他以命拥护之主,更是自幼以来伴他成长、与他分担喜乐的最重要一人,比之家中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微晃,载着两人归京回宫,何瑾弈合眸假寐,便在此刻想到:如此难道还不足以称得上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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