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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背心的夹层中,缝着一块被烧过的布料。布料的边沿焦黑,残缺的图案也变得很淡,但还是能依稀分辨:
燃烧的心脏。
“骑士团的人……”伊戈不由地说道,心想难怪对方能轻易辨识出他的所属。
翻滚的云海遮住满月,橡树林巨大的阴影完全融入黑暗,高天的风却扶云浪而起,因此月光不断地流溢又退潮。众多世纪以来,银弓神总是无言地照耀着墓园中圣徒受苦的雕像,照耀着这些历代大师的杰作,今后的数千年也将如此,未曾改变。
然而跪在墓园中的男人,他的人生只用一夜就能讲完。
直到在这一刻,尼尔好像才真正看清了这个男人本来的样子。他那么虚弱,单膝跪地几乎是他所能及的最大的动作,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绷紧肌肉,因此不住地颤抖。曾经强健有力的肉体已经萎缩,唯有宽阔的两肩还隐约保留了青年的残影。蓬乱而稀疏的长发让他看起起码有五六十岁,但看他的脸,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
可不论这男人的形体被加诸了多少不幸,那双深秋色的眼睛仍然如剑,仿佛自他不为人知的少年时代起,这眼神就从未改变。
叶夫尼看着尼尔,沉默地看着。尼尔明白,这眼神中的意味远远超出了他之前所言的一切。
单膝跪地的男人举起双手,垂着头。那样子,有如巨人阿特拉斯(Atlas)初次扛起苍穹。
“众火归于斯,荣耀是光,我是您身后永远的影子……”
尼尔的呼吸都在颤抖,他利落地抽出金星之剑,用此生前所未有的肃穆说道:
“万剑生于此,你是我的酒,我的大裘,我将心脏置于你手。”
青年触碰男人摊开的双手,仿佛是在拾起如铅的过去。
伊戈和尼尔顺利离开了教堂,不过距城门开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在城郊的树林中等待。
尼尔忍不住问:“伊戈……你说,刚刚叶夫尼说,我和那个人太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这剑是从哪儿得来的,我就跟他说起布鲁斯。他却说布鲁斯笨,说布鲁斯给我这把剑是害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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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见到您这个人,我肯定没法立刻就想起来。可当您拿着这把‘以德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没办法,您和他太像了,太像了……」
伊戈揣度着男人的话。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这剑确实是给尼尔引来了大麻烦。他知道,教会的人不会就这么放过尼尔,后面肯定会有骑兵追上来。
他对尼尔说:“如果遇到追兵,我来引开他们。你快去‘学院’。”看到尼尔欲言又止,伊戈补充道:“没关系,我会避免事态演变成邦交问题。”
少年一边轻拍艾尼亚的脖子发愣,一边想着和叶夫尼告别时的情景:
「如果不是您,我说不定会回到您所在的那间牢房自杀,用血画上骑士团的纹章,让他们看看,我并非忍辱偷生。可如今我遇到您。为了您,我必须活下去,安安分分地活下去。因为一旦我做了什么,他们就会把各种莫须有罪名加在您头上。尼尔?伯恩哈德,求您快回到‘学院’去吧。我们……骑士团的人,很多您不知道的人,如今默默无闻的人,都会为您好好活着……金星,会引领您的道路。」
夜晚流转,黎明如长长的裙裾,带走星辰与璀璨。
叶夫尼独自坐在墓园中,看着那个人的墓碑。
他从没那么累过,也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露水开始在草叶上凝聚,大地与城邦在苏醒。他的双腿自如,似乎现在就能回到那在原野上逆风策马的年代,兄弟们的笑声就在近旁,他们高呼海因的名字,他们赛马,向着海风吹拂的方向。那么年轻,那么快活。
他望着那石中之剑,数十年来,他一直恨这块碑,恨不得将之砸个稀烂。因为他以为这虚假的石头竟是海因在世上唯一的见证。
他忽然想起,也是这样一个黎明,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一个人。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叶夫尼第二天就要回乡下了,所以他想最后看海因一眼。天才蒙蒙亮,他就带上了花束,来到教堂的后院。
叶夫尼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来客,却发现有人已经站在海因的墓前。
石碑前放着紫色的风信子。
黑发的契阿索人。那人穿着黑长袍,却又不像是神父。他就那样久久地站着,什么也不说,亦或是说不出来。叶夫尼能看出,这青年并非普通的凭吊者,因为即便是旁人看到他那副神情,也难免会觉得心底一沉。
叶夫尼想走上前与他交谈。可青年一发现他,立即就敛起感情转身离开。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契阿索人?”叶夫尼忽然想起来了,海因之前一直提起的一个人。
长发的青年背对他,颔首。
“您是不是叫佩阿……?”叶夫尼有些着急。
“在下名叫佩列阿斯,只是个学者而已。”青年的言辞彬彬有礼,却仍失礼地背对着叶夫尼。但叶夫尼能理解……
“海因他生前……一直在找您的消息。”叶夫尼尽量让自己说得自然,他实在难过,没想到海因生前寻找多年的人,直到去世都未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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