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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怎么办,面对岑路,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戡瘠山下雪了。
监狱四面环山,坐落在低洼的山谷之内。下雪不如化雪冷,融化的积雪释放出冰冷的潮气,久久盘旋在潮湿的山谷之中,始终不散。
周浦深也开始隐隐约约地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戡瘠山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天翻地覆,原本疲软的内阁现如今来了个狠角色,联合军方架空了元老院,不顾众多先辈反对执意要与邦国再次开战。有许许多多在这个不毛之地被关了许久的士兵都跃跃欲试,按照他们的说法,与其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地方憋死,还不如上战场杀敌,就算被炮弹轰得死无全尸多少也算是个荣誉。
周浦深对这些说法全然不关心,他不是帝国人,为帝国而死也不会使他感到荣耀。
他的全副身心都拴在岑路的身上,他只想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会不会有一天波及到他。
令他惊喜的是,今日岑路本让他不要来,可到了大半夜却托瘦子到周浦深宿舍找他,说是想吃排骨。
周浦深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直接披了件军大衣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闷着头朝外冲,外头还飘着小雪,沾湿了他的头发,周浦深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他跑进了厨房,却发现这儿大半夜冷锅冷灶的压根儿没生火,于是周浦深又开始满世界地找柴火,少年眉梢唇角都弯得像月牙,忙得不亦乐乎。
厨房里的柴受了潮点不着,周浦深略一思索觉得库房里大概还有劈好的,于是小跑着往库房去。
可走到半路却发现不对劲。
半夜三更的,整座戡瘠山监狱都该是黑黝黝冷清清,可唯独关着岑路的七号监狱灯火通明,门前停着两三辆装甲车,那阵仗看起来不像是来接人,反倒像是运军火的。
周浦深这时候才感到寒气从他赤裸的脚上传来,冷气顺着他的小腿慢慢往上爬,大腿,小腹,胸膛,眼看着就要冰冻到那颗心。
他不管不顾地朝着七号监跑,方才捡来的柴火随着少年急切的脚步声一路洒,周浦深跟疯了似的跑着,大衣被寒冬的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岑路那么狡猾,冷淡,又讨厌麻烦的人,又怎么会分神来跟自己这样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告别。
瘦子见他气喘吁吁地来,也不拦他,只说了句人在里头还没走,岑少说了,要是那孩子找到了这儿,就让他进来。
周浦深没说话,两条长腿对着门僵直并拢,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外头装甲车的灯光太刺眼,瘦子在明亮的白光下看起来不如寻常那般不近人情,他拍拍周浦深的肩膀:“岑少是天上的月亮,不是咱们这种人能肖想的。”
一室明亮的监牢里,岑路已经不在栏杆之后了,他背对着门正在换衣服。系着衬衫纽扣的手在听见响动时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周浦深:“来了。”
陈述句,像是早有预料。
周浦深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见了本人却仿佛一句也说不出来,自动门在两人身后缓慢地关上,只留给他们一室寂静。
周浦深看着鸟枪换炮的岑路,他的哥哥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修长的手指搭在领口下面第二只纽扣处,锃亮的黑皮鞋一尘不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理了发,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此刻以发胶固定着,额发仿佛随意地垂落下来,散发着一股清高的精英味儿。
这派头,就像是要去会见内阁首相似的。
周浦深恍然间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他认识的那个爱生气爱朝他撒娇的少年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眼前这个一副贵族派头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岑路,而他,从没有看清过他。
周浦深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他上前两步,像是自取其辱似的:“哥哥,你跟我走吧。”
岑路正在系扣子的手停了下来。出乎周浦深意料地,他望向他的眸中并没有轻蔑或是惊讶,正相反,他再一次向他抛出了那个问题:“周浦深,我走了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少年依旧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低着头,反问岑路:“你呢?你从这里出去了之后,想做什么?”
“我?”岑路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那笑容是周浦深从未见过的坚定温柔:“我没什么理想,不过想要一支笔,一个有趣的问题,一方宅院,一位知心人罢了。如果可以,能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才能奉献给我的国家,那就更好了。”
周浦深的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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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楚明白,如此绝望地发现,他留不住他。
他的心那么小,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影,可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心怀的却太广阔。
岑路皱着眉头看周浦深,像是生怕他当场号啕大哭。
其实周浦深若真是这样的人,哪怕他在地上撒泼打滚,死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岑路都会更放心些。
若是他闹了,闹得涕泗横流鲜血淋漓,便终有一天会把自己忘了。
因为人,是会累的。
“周浦深,你以后……”
“我等你。”
周浦深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掷地有声地说了句:“我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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