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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不敢跟这位喜怒无常的大爷死磕,谁知道他现在笑得春风拂面,回去就叫人把自己给宰了,从前准少奶奶的助理那人的前车还在那儿呢。
他只能试图分散梁浅的注意力:“少爷,有件事儿,岑教授醒了,说是想见您。”
梁浅估摸着那人差不多该想的也都想起来了,他按住流血的手,心说那只狐狸该猜出来的一分都不会差,这又是件麻烦事。他声音硬邦邦的:“我不去,没看见少奶奶还没醒吗?”
亲兵搔了搔头:“也成,岑教授说要是您不去,他就直接去找首相大人。他说首相大人虽然日理万机,但想来抽给他几分钟还是愿意的,毕竟从前受了那么多照顾。”
梁浅眼皮一跳。
“他还说……”亲兵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他想到那人一张瘦得凹陷的脸,不禁觉得有些渗人:“他说……想跟首相大人谈谈少奶奶的事儿。”
梁浅的动作很快,尽管带着吊着石膏的左臂和划花了的手,他还是在下午就赶到了岑路所在的医院。
梁浅原本憋了气,可当他看见大难之后的挚友,突然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了,就算他梁浅是再没良心的一头白眼狼也得捂出些热度来。他起初以为岑路和他是一类人,冷心冷肺蔑视一切,还都死了爸爸。他甚至有些嫉妒岑路,因为他被蒙骗着,修改过的记忆即便不是自己的,那也比血淋淋的真相要好些。
而他梁浅,则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沉沦。
可他如今却觉得这人和自己其实是不一样的。他看着岑路凹陷进去的脸和突出的颧骨,他今天没带眼镜,双眼里全是血丝,吊着两只发青的眼袋,体征检测器还连在他手上,看这架势,怕是一醒就闹着要见自己了。
梁浅毫无愧疚地一屁股坐在窗前的凳子上,桃花眼睨着一阵风就能带倒的岑路。
他想,自己这位哥们儿,可真是装。
装冷静,装深沉,装作空目一切什么都不在乎,就连检测器上的心跳,此刻都平稳得毫无变化。
“你找我有事儿?”梁浅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啊。”岑路没打点滴的手摸起床头的眼镜戴上,就像是又重新穿上了坚硬的铠甲,“梁少校平时露脸勤快,可真要谈一会事还得抬出窦中校的名号才行。”
打蛇要打七寸,梁浅此刻就像是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菜花蛇:“我警告你,别打她主意。”
“不装了?”岑路虚弱地笑笑,铁灰色的眸中却没有任何笑意:“梁浅,你也算良心没全都喂了狗。”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静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公认的事实,就像他梁浅,一直就是只翻脸不认人的野狗。
只可惜梁少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厚:“路弟,你有屁就快点儿放吧,”他抬手看了看表,“我还得回去看着你嫂子。”
岑路却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的话,倾过身抽了张纸巾,他的人中上淌着条血污,那血还没来得及氧化就被人擦掉了,附在雪白的卫生纸上,鲜艳得刺目。
梁浅闭上了嘴,眼神突然复杂起来。
他在想,他的怀中的那株嫩叶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非疯即残。
“不好意思。”岑路仿佛没事人似的随口道歉,接下来的话却是前言不答后语:“首相大人,从前跟梁老将军认识?”
“认识啊,”梁浅眯着眼,再瞒他也没意义,最终都要被这多智近妖的家伙推测出来:“吴叔叔的父亲曾经是我家的园丁。”
“原来如此,”岑路微微一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手交叠在膝,“原来是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故事。”
“路弟,我们就不兜圈子了。”梁浅也笑,那颜色半分也不输坐在床上的人:“你想找周浦深对吧?”
图穷匕首见。
“是啊。”岑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男人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最惊心动魄的话:“我想亲口问问他,他从前说要等我,那些话是不是当屁似的放了。”
梁浅心里一沉:“他没有。”
周浦深这疯狂的五年,失去了他的光的五年,拼了命的往上爬,说一不二的军人听说自己有岑路的消息就算是被军营里打死也要来,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一腔情愿挣扎疯魔,他都看在眼里,对待棋逢对手的岑路梁浅不肯退缩,可面对痴儿似的周浦深,梁浅却不愿让他再被误会。
“行啊,”岑路直接拔掉了针头,静脉里的血一溅挺高,“我现在就要去见他。”男人掀开被子,两条细腿上的肌肉萎缩了,根本撑不起他的体重,岑路摔倒在医院的地板上,难看得像是一只失去了伴侣的独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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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浅恍惚间觉得,若是周浦深在,一定不舍得岑路这么难看。
岑路也不会放任自己这么难看。
“梁浅,我求你。”岑路挣扎着支起上身,倚靠在凳子脚上,那双终年冷淡的铁灰色终于裂开了,里头是滚烫翻涌着的一颗心。
“我要带他回来,他活着,我缠着他不叫他走。他死了,我就跟着他下去,这没什么难的。”岑路像是疯了,喃喃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
“我要带他回家。”
梁浅再也不忍看下去,他背过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那副轻浮的语气:“行啊,找到他不难。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们这儿的条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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