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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孙妙应还站在堂中,他从来见不得杀人,此时却是低喝了一声“好”。
返程之中,琅邪始终不说话,行到一半,忽对白青青道,“白姑娘先回去罢,我还有话要问孙先生。”
也不管她,径自去了。
此时孙妙应正在县衙府中,惊魂甫定、对雨长叹时,忽听房顶又是一响,一个人从天而降,吓得他杯中酒一晃。
那人却是琅邪。
“大人!”但见他微垂着眼,一张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孙妙应吃了一惊,“大人怎么了?”
“方才说到一半,琅邪还有事要问先生。”
“何事?”
“先生方才说,琅邪昔日病愈药方,先生并不知晓?”
“药方?”
孙妙应细细想来,点头道,“大人当日身重奇毒,孙某惭愧,全不知大人如何好的。”
“那先生那时……与我眼色作何?”
“想是听到几位大人说大人武功全失,内息紊乱,与孙某所探出内劲流通、内息平稳、并非气弱之人不相吻合,有些诧异罢了。可想到大人不肯告知好友,恐有难言之隐,便未多问。”
“所以先生当日替琅邪诊脉,也不曾给琅邪写过信……”
孙妙应那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的神色绝非作假,可看他脸色不对,又解释道,“孙某自那日离开大人府上,后又离开京城,从未与大人写过书信。”
轰——
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把琅邪脸色照得煞白。
他匆匆抓过一旁桌上纸笔,但拿笔的手像在犯病,颤抖个不停,好半天,他才歪歪扭扭写下几行字,递给孙妙应,“先生可识得?”
孙妙应端详片刻,“益气药方?”
那本就失了血色的脸登时更加惨白了几分。
那瞬间,孙妙应只觉方才还在中堂狠绝杀人的青年死了,眼前之人面色扭曲,似心口遭人剜了一刀似的,苦极痛极。
眼看他已站不住,孙妙应下意识搀了他一把。
被人这么一碰,琅邪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孙妙应,喃喃道,“是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是你,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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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如此
半月后,安庆城门口。
城门处挤满了人,数不清的老百姓从城门里向城门外而出,骑马赶驴,拖家带口,争着朝外面挤,好似正被猛兽追赶,守城兵支着□□竭力支撑,大喊着要人退下。
百姓平日最惧官差,可到这性命攸关的时候,却谁也别想将他们拦住——那人肉之躯,哪比得上人心恐惧?
城外人想进,城中人想出,可怜的守城兵很快便被随波挤了出来。
连带被挤出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就要朝着官道跑,却被站在路边观望多时的人拦住去路,“大哥,劳驾……”
那人正逃命呢,面前出现一个戴斗笠的怪人,心头火起,“你谁呀……”可等瞧见了问话人的脸,眼已看直了,放柔了声,“姑娘有什么事?”
白青青柔声问道,“大哥,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逃命去!”那人道,“你们南方来的吧?别再进城了,就要打仗了。”
“打什么仗?”
“造反啦!好好的皇子不去打蛮子,回头来打老子了!”
旁边一个斗笠立刻问,“何时?”
那人原看白青青生得美貌才搭理她,此时听她身边有个男人声音,抬眼一看,嚯,这人倒跟个小白脸似的。
对男人,那人耐性大打折扣,“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城里早就在抓男人打仗,现在连我这个瘸子也不放过了。哼,这下好了,我两个侄儿给抓去打蛮子,现在又反过来打皇帝,若碰上他叔叔我加入守城军,不就成了一家人你杀我我杀你?你这小……小兄弟,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带上小娘子逃命去罢!”
他虽说得有些胡言乱语,颠来倒去,但两人也从中明白了大概。
原来沿路所闻竟不假,樊裕竟真的抗旨不遵、带兵造反,要进京来打自己的君父!
“大哥,南边涝旱不尽,亦寻不得生路,”白青青瞧了一眼此人的腿,发了善心,“大哥若要逃难,想来唯有汉中,勉强可作栖身之所。”
“哎呀,那可麻烦啦……”男人嘀咕了一声,又道,“听大哥一句劝,你们小夫妻俩可千万别再往北去了。”
眼看出城的人愈多,那人也着急起来,又嘱咐几句,见他二人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再多管闲事,自个儿随着大队人马朝各处奔命去了。
“公子,看这样子,你我是不能再进城了。不如今夜就在附近寻个住处,明日一早,另寻一条路走。”
百姓四处逃难之际,城外到处都是空房子,两人随便寻了一处,那屋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余下些烂木头桌椅床凳,凌乱地散落在屋中各个角落。
两人自齐县出来后,虽带了些干粮,一路再省着吃,也已过去了十来日光景,这时见灶台上连个米面也无,锅炉里更是多日不曾开火的样子,也是无计可施。
“当日地洞诸人都去了何处?”说话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琅邪。
不知那日他在县衙经历了什么,回到客栈时浑身已湿透,不发一言倒头便睡,次日再见他时,人已发起高烧,神志全然不清,一会儿喊着“文贞”,一会儿又喊了“姑姑”,一会儿却又是什么“少爷”……白青青只得又潜入县衙找孙妙应讨药,现今人虽清醒了过来,却好像总有哪里不对,赶了半月的路,他便常常冲着沿路荒芜的田地和路上发臭的死人蹙眉颦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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