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 作者: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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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烟火间,方停澜驾驶的四轮马车正驶过一家药房,而在马车距离有数十个身位远的地方,也有一驾双轮马车在人群中穿梭,座驾上坐着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人,样貌和一般的东州男人并无区别,正攮着酒糟鼻子慢吞吞地行驶着。是这辆车在跟梢?海连并不着急判断,反正马车的行驶速度并不快,他也就不紧不慢地在一旁边走边观望,青年宛如在屋顶信步的野猫,脚下是各色的吆喝,酒香,路边小摊的锅炉在春光里咕噜噜的冒着气,仿佛踏着满城春光。
直到四轮马车车在闹市尽头的三岔路口左转离开后,那个中年男人陡地坐直了腰,一扯缰绳也跟着转了过去。
“看来应该是了。”海连嘀咕着,脚下一个腾跃,飞跨过了楼宇之间的空隙。
离开市集后人流逐渐稀疏,只剩三两闲人和仆妇在茂盛柳荫下聊天打诨,方停澜的车经过他们身边后并不停顿,继续拐入附近的巷道中来回绕着路,并开始逐渐提速,中年男人见势不妙,他一甩手中短鞭,马蹄声渐紧,随即从车厢内又钻出一个瘦子,手中正端着一把长长火铳,对准了漆木的车厢。
啧。海连不由咋舌,他有点后悔没接过方停澜之前给他的那把短铳,但此刻时间不等人,他踩着高低屋脊腾挪疾跑,几乎和二轮马车并行与上下之间。
长街楼宇起伏,走兽伴行在海连身侧,惊飞的燕雀扑棱着羽翅盘旋,最后又落回归巢之中。刺客如今也不再控制脚下的力气,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在他脚下绽开,宛如一段旋律轻快的茶琴曲。
砰——!!
第一枪没有击穿车厢,而是打碎了车厢上一块木饰,但炸响声不啻一个信号,令前方的马匹昂首嘶鸣一声,一振身躯开始飞驰。瘦子见一击不中,立刻开始清理膛线,准备射出下一发。
海连皱紧了眉,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在两轮马车跟着目标即将再次拐弯的瞬间,他看准前方不远处的一块飞翘的房檐,然后一个助跑飞了出去。
海连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座驾上的两人只觉得头顶仿佛有一片阴影盖落,瘦子手中第二发子弹出膛的一刹那,出膛的炸响和青年落在车顶的声音同时响起——砰!下一瞬,瘦子只觉得从后方有一股极大的力气按住了他的脖颈,窒息感迅速涌上大脑,而他的双眼还未来得及向上翻去,便觉得那股力量拽着他向旁猛的一甩,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下直接被不知名的敌人丢下了车。
落地的闷响混着男人的惨叫被飞驰的车轮迅速甩在了身后。“老赵!”事情发生得太快,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一旁的座位上就这么少了一个人,而再一眨眼,他便察觉到后脑有利风袭来,这名中年人显然有两**手,他一矮身避开了锋刃的同时,竟然还能抓住海连的手腕,猛地将他从车顶拽了下来。
海连没料到这一击会失手,他摔落的那一刻只来得及蜷缩起肩膀,随即狠狠撞到了座位上。座驾空间太过狭窄,海连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整受身姿势,对方亦如法炮制地将他向外狠狠一搡!这一下他彻底无法稳住重心,整个人不受控的向后仰去,摇晃间海连眼疾手快地勉强用匕首钉穿了车厢,才不至于像那个瘦子一样直接滚落下车。
只要再给这小家伙一脚,就能摔断他的脖子。中年男人看着尤在挣扎的海连,知道自己已经大获全胜,他刚要露出一个微笑,嘴角却忽然痉挛起来,不受控地向外咧开。他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猎猎劲风吹起那名年轻刺客的乱发,也将溅撒在空气中的血迹一并抹在了他单薄的面容上。对方脖颈白皙纤细。他没有看到年轻人身上有伤口,那么是谁的血?
盲鹰阿格教给海连的第四课,快死的时候要想尽一切办法拉个垫背的。
“——!!”中年人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才发现他已经无法呼出哀嚎。就在此时,车轮恰好碾过一块凸起的青石板,车厢颠簸,将停止呼吸的男人也一并颠了下去。
海连注视着对方的高大身躯消失在自己眼前,另一只手上沾血的刀片也从指缝间滑落。他此时几乎大半个身子全悬在了车身外,全靠着那一只手来勉强保持平衡,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愈来愈近,海连侧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一根红漆坊柱近在咫尺!一旦撞上估计他死得会比那个中年大汉还惨!青年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选择,他的脚踝向外倏地一探,猛地勾住了车辕,同时腰腹紧绷着一个用力,整个人便以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弹坐而起,冰凉石柱堪堪与后脑勺擦过,带起后颈的一片战栗。
“……跟蛮力的壮汉打是真的累。”海连喘息着,将匕首从车厢壁上拔出归鞘,他刚要坐到座驾上,突然想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不会驾驶马车!
哪怕明白自己早已无需害怕这种动物,但眼前耸动的马头和铁掌与石路撞击的声音依旧让青年本能的手脚冰凉,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脑中刚琢磨着要不要跳车离开算了的时候,前方百步远的一户人家忽然打开了大门,紧接着一个小男孩从门内走了出来,他朝里面招招手,又一个比他更小一点的女孩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两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朝海连的方向而来。
海连瞳孔惊缩。“不……”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努力不去关注前方飞腾的马蹄,一把握紧了缰绳,“方停澜!怎么让这匹畜生停下来!!”
“向后勒住!”方停澜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说得轻巧!方才的打斗和血腥气显然已经刺激了原本姓格温驯的骟马,明明它口涎已经泛起了白沫,却依然慌不择路地向前奔驰。
还有五十步。
“回去!回屋里去!”海连怒喝着,一边用力将缰绳往后勒去,马匹感到吃痛,脚下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那两个孩子此时也发现了迎面冲来的马车,但陡然的突变让他俩呆愣在了原地,根本听不见海连的呼喊。
三十步。
再想回到屋里早已来不及,那名稍大一点的男孩张大了嘴,然后用力将女孩扑在了身下。他圆圆的眼瞳里已经能倒映棕红马的漆黑的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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