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说:“好了。”
太子点了点头,转身一刻不停的走进去。
他视线锁在那手上,宋春景却将袖子落下,将雪白的纱布盖在了底下。
视线被阻隔,太子坐在他对面,张嘴未发声。
宋春景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说:“多谢殿下。”
他头发有些湿,唇色也不似往常,有些苍白无力。
太子横刀立马般坐着,手紧紧扣在自己腿上,闻言露出一点局促来。
“我、”他问道:“疼吗?”
宋春景笑了笑。
太子问:“笑什么?”
“我若说不疼,殿下信吗?”宋春景道。
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了,都敢调侃当朝太子了。
当朝太子一点气都没生,见他精神尚可,反而松了口气。
“坐。”太子想伸手,迟疑着没有动。
突然面对面,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想道歉也无从道起,想认错也无从认起。
深刻体验了一回什么叫近乡情怯。
宋春景却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坐在椅子上,将受伤的手搁在身前,避免太低了受到压迫血液挤压伤口。
他身上还有鞭伤,因此坐的笔直,不敢有丝毫的含胸驼背,怕扯到伤口。
太子想着说辞,心底越来越浮躁。
宋春景却再一次轻轻的笑了。
太子更加憋屈。
“……你笑什么?”
“笑殿下。”
宋春景道:“殿下挨骂了。”
确实是挨骂了。
太子看了乌达一眼,乌达将眼神飞快的移开,自觉站到了门外。
宋春景不看他二人互动,转而打量起春椒殿中的摆设。
琉璃花瓶里插着娇黄色的迎春花,瓶身通透,枝干青绿隐隐约约透出来。
像害羞的女人,披着纱衣。
窗边摆一个小桌子,桌子旁边一个靠椅,里头是厚厚的坐垫。
桌角是滕编的笔架,新奇有趣。
片刻后,太子看他心情不错
伸出脚勾了勾他小腿,宋春景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点触碰一触即分。
他转过头来,谨慎道:“殿下请注意分寸。”
“还有更没分寸的,”太子朝着他笑道:“你试试吗?”
宋春景修眉皱起,无法奈何的盯着他。
太子怕将他真的惹恼,便“嗳”了一声,问别的事,“说实话,淑嫔那事,有你掺和了没有?”
宋春景还是皱着眉看着他。
“问你呢。”太子又用脚尖点了他腿一下。
宋春景又靠后躲了躲,硬邦邦道:“没有。”
太子嗤笑一声,“宋春景,我信吗?”
他饶有兴趣道:“若是你真没掺和,母后会派人去刑部打点吗?”
宋春景盯了他一会儿,转开目光。
“下官清清白白,无话可说。信不信全由殿下。”
意思是:爱信不信。
他闭上嘴,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表情。
太子自讨个没趣儿,摸了摸自己挺直坚硬的鼻梁。
自余光观察了一下因为受伤而有些萎靡的人,看他似乎并未有太大改变。
该是什么冷淡模样,还是什么冷淡模样。
太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半寸。
“嗳,”他再次张口,缓缓问道:“……疼吗?”
宋春景抬头看他,微微一动,眼中的万花筒便转来转去,积水被阳光照射的璀璨模样。
“有点。”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裹着厚厚的手说。
闻言太子更加坐立不安。
他指尖磋磨两次,才伸了出去,轻轻摸了摸那雪白绷带。
宋春景往后一躲,太子赶紧收回手,“我、我弄疼你了?”
宋春景沉默不语,垂下的眼皮掩盖住双眸神色,因此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低头一看他,宋春景飞快一眨眼,毁去了上一瞬间的表情,转而盯着窗外看。
窗外枝头残叶冻掉,又发出新的花苞,苍老的树干曲折、强壮、布满年轮的痕迹。
窗台上也非常有意思,零碎撒着几片树叶与落花瓣。
定睛一看才认出来,是薄玉片制作,染上了颜色与纹路,栩栩如生。
只一个窗边便费尽了心思。
随意一瞥别处,也无一不是精巧细致。
处处透着巧心与情趣。
下一刻,太子将那薄玉片捏到手里,递到了他眼前,“看这个呢?”
他举着手晃了晃。
宋春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太子将东西搁在他手里,抬了抬下巴,“送你了。”
他有心调节气氛,朝着宋春景那边靠近了些,问道:“听说你当年曾经为了救我扎过自己十三个窟窿眼儿,是真的吗?”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太子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宋春景面带悔色。
他先是将玉片还到太子手中,推辞道:“无功不受禄。”
随后清了清嗓子,真诚忏悔:“我情急之下假借太子威名,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交互间二人之间手指一触即分,太子感受了一下那触碰之间的黏连,然后搓了搓带着熟悉温度的玉片。
他将小小物件翻来覆去揣摩许多遍。
“不成,”他说:“我有点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