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政傻呵呵的破涕为笑,他是第一次感知到这么新奇的东西,崭新的生命近在眼前,他小心翼翼的拿下巴蹭了蹭小孩的发顶,眼里亮得惊人。
“——她好胖呀!沅沅!还软乎,还有!你看,你看!她手臂怎么一节一节——呜!”
“小声点,吵醒了你哄。”
挨了柳沅一枕头之后,楚政肩负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
这孩子是邻家农户的,去年她娘亲临盆难产,村里没有像样的大夫,眼见着就是命悬一线,最后是柳沅去弄了两副药,又帮着她接生了这个孩子。
山里没有繁文缛节的讲究,农户淳朴,只知道救命之恩,不在乎礼义廉洁。
自孩子降生后他们一家都对柳沅格外亲近,楚政重伤那会,柳沅忙得焦头烂额,有几次家里存粮见底,都是靠着他们送些吃食接济。
兴许是因为出生第一眼就瞧见了柳沅,这孩子打心眼里跟柳沅特别亲近,顺带着也亲近楚政。
上午阳光足,是晒被子的好天气,楚政在屋里看着孩子,柳沅在院里拆洗家里的被褥,他们中间隔着掀起一半的门帘,春日的暖风夹着花香,和阳光一起慢悠悠的荡进室内,楚政搂着孩子倚在桌边,也点着脑袋犯起了困。
浆洗的水声,皂角的清香,一大一小此起彼伏的小呼噜相映成趣,楚政比寻常农人健壮结实,孩子在他怀里睡得安心,渐渐就四仰八叉的伸开了腿脚,穿着布袜的小脚丫蹬开襁褓探到外头,上面还有两个晃来晃去的小绒球。
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柳沅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着跟孩子凑到一处呼呼大睡的楚政,一时有些失神。
他很喜欢孩子,但和天底下大多数父母不一样,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没有出息的小米虫。
他曾经把这件事想得很远,也自认为想得很周全。
他不是楚政明媒正娶的配偶,他的孩子不会做什么世子,更不会袭爵,等到楚政能从政局里抽身那一天,他们就可以跑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家三口的安生日子,到时候楚政教孩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教孩子上树下河抓鸟摸鱼。
他这辈子就那么点抱负,只是他忘了他和楚政都是局中人,高位之上的楚政尚且没得选,他一个凭栏院的倌儿就更没得选。
柳沅皱着鼻尖,收回了思绪,他不愿意想起从前的事情,过去的一年多,他极力回避与之相关的一切,他看不得小孩家的衣服玩具,看不得别人家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就连给那农妇接生他都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帮忙,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怕自己去嫉妒别人家的幸福美满,但现下他却没那么在意了。
他使了些力气把手里的被单拧干,又起身将它们一一晾去新弄的晾衣绳上。
他腿脚不好,晾衣服不方便,楚政昨天下午蹲在院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帮着他新做了一对高矮合适的晾衣杆凿去地里,还额外给他新搓了一根晾衣服的麻绳。
这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了,就他和楚政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躲在山里,远离所有旧事,他们会因为小孩藕节似的胳膊感到稀奇,也会因为一根结实合适的晾衣绳感到欣喜。
这与都城的十里繁华天差地别,但只有在这里楚政才会笑。
午后柳沅跟楚政一起喂小娃娃喝了顿奶,中空的麦秸放进暖好的羊皮袋子里,楚政抱了一上午胳膊发酸,这回就换柳沅抱着娃娃,他扶着麦秸,袋子里头奶水温热,正是好入口的温度,一觉睡醒的孩子在他们的帮助下大口直嘬,喝得心满意足。
新鲜羊奶是个稀奇东西,村里有那么几只羊,都是家养的山羊跟山里野羊混着下得崽子,能跑能跳,想挤点奶还挺难。
奶水醇香,小娃娃无忧无虑,吃饱喝足继续睡觉,不过这会可能是喝了奶有些想娘,她嘤嘤呜呜的叫唤了几声,吐了一个圆乎乎的口水泡泡,然后一头拱去了柳沅怀里,顺便还伸出小手抓了抓柳沅的胸口。
衣襟褶皱,领口微乱,苍白的皮肉因而露出小片,柳沅肤白如脂,午后阳光正好,映上去就几乎白得透明。
柳沅对此浑然不觉,他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辈,一边拍嗝一边哼着山里的调子哄她入睡,阳光暖得他眉目温软,楚政喉结一滚,差点生生拧断手里的麦秸。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新目标了,在加固床脚,制作晾衣绳之后他又有了新的努力方向,只是这回和先前的不大一样。
这回他想跟柳沅一起弄个小娃娃养着。
第14章 目标和危机只有一线之隔 小松鼠:吚吚呜呜
小娃娃不是那么好弄的,楚政知道小娃娃跟别的东西不一样,那不是他努力干活就能做出来的东西。
他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傍晚时分,务农归来的农妇上门接闺女回家,他欲言又止的憋红了一张脸,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抱着孩子回家。
作为看护孩子的酬劳,农妇给他们硬塞了一罐子新鲜羊奶,那陶罐不小,里头装得羊奶能灌满两个羊皮袋子,抵得上小娃娃一天的口粮。
晚饭因而变得丰富多彩,可楚政却难得没有胃口,正巧他们下午看孩子忘了捡柴回来,眼下家里柴火不够煮不了饭,他思前想后心里一横,不等柳沅开口就打着弄柴火的名义主动跑出了门。
楚政就是奔着那户人家去的,尽职尽责的小土狗一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开始汪汪直叫,他一路横冲直撞,闷着头往院里跑,黑黢黢的小土狗立马加大了音量,挣得脖上链子铛铛直响。
“那个!我,我——我有事要问!”
傍晚饭点,家家户户都在忙活吃食,老实巴交的一家人刚好都在院里,男人劈柴,女人洗菜,坐在小背篓里的娃娃笑眯眯的冲着他伸出小手一个劲的挥,显然是还记得他。
“你们是怎么……怎么……就是那个……”
第一嗓子吼出去了,但第二嗓子跟不上。
楚政猛地收声,盯着娃娃纯良的眼神呆若木鸡,攥着拳头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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