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不还 作者:生为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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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辛劳忙碌的百姓不该舍家而逃,忠勇正直的兵将不该惨死长街,楚政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由何而来,但他出奇的坚定。
隐约的钝痛从前额蔓延,楚政握刀的手有些发抖,他能透着狭窄的巷道入口看见满地的血水,也能听见厮杀的动静离他们越来越急。
“楚政。”
纤瘦冰凉的手指抚上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楚政恍惚一颤,猛地回过了神,他这才发现他将柳沅的右手攥得发白,他张了张口,慌乱无措的松开了五指,他本想仔细看看柳沅的手有没有事,但柳沅往回缩了一下,没有让他碰到。
“沅……”
弯刀锋利,能将被血气浸透的空气一分为二,尖锐到令人心悸的锐响撕裂了一切,楚政瞳孔一缩,眼见着巷外长街上的年轻兵士被砍翻在地,而那胡人尤觉不足,居然还将刀尖上挑,想要生生豁开年轻人的胸腹。
南越为君者,当护国、安民、治国、兴邦,无为己身,无为私情。
玄衣为骑安天下,血肉为盾守河山。
几十米的距离,楚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只知道自己同从前一样挥出了手里的刀,温热猩红的血水溅去他脸上,渗进他渐趋清明的眼底。
负责护卫他的精锐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他们仍旧愣在巷道里,正要为了大局咬牙看着同袍惨死。
而那身首异处胡人则睁着惊恐的、无法闭合的双眼,他虽不清楚到底是谁将他一刀枭首,但在生命戛然终结的刹那,他忽然记起了那种寒至骨髓的恐惧。
——那种恐惧来自一杆黑底银纹的玄字战旗,一杆只有它倒下了,天下人才敢萌生出野心的战旗。
第22章 楚政2.0死机
刀刃顺着甲衣缝隙精准切入,只需刹那就能将完好的皮肉和经络尽数割裂开,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滩痉挛的血肉。
楚政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他弃掉卷刃的长刀,用手背抹去脸上腥热的血水,弯腰捡起了尸体手边的弯刀。
他天赋很好,虽不是个热衷厮杀的性子,但却是个适合学武的胚子,他幼时开蒙便是如此,师父授予他的刀法套路,他只需看上一遍便能好生复原出来,即便是细节也不曾落下。
战场上杀人的路数,跟江湖武学不太一样,他当年也曾动摇过,毕竟他性子过于温和敦厚,那些一击杀敌的狠辣手段,他学得会却下不去手。
碎裂的石砖缝里浸着黑红的血水,从城门破口涌进来的胡人越来越多,他们显然是发现了身首异处的同胞,异族人愤怒又嚣张的冲上长街,想要剿杀这些仍在负隅抵抗的顽固守军。
楚政眉目微合,呼出了满口浊气,他缓缓握紧刚刚入手的兵刃,再抬眼时,敌人已经近在眼前。
利刃撕开空气的声响无比尖锐,弯刀带弧,刀身轻薄诡异,本不适合楚政这种大刀阔斧的打法,可有绝对的压制力相辅,再薄的刀也能将人与马一并截杀。
阳关渐渐露出云层,映出刀尖上的猩红血水,成串的血珠顺着凹槽落去地上,转眼便同先前的融为一滩。
还在垂死挣扎的战马发出凄哀的嘶鸣,楚政拔出弯刀,踩着一地的血水从它身边走过,并没有给它最后的痛快。
预示着死亡的咴叫在长街上随风荡开,楚政挽成髻的头发散了,和柳沅相仿的木枝落去地上,沾满了腥臭的血污。
“不要退守,把刀捡起来。”
温热的马血溅了楚政一身,殷红的血水从他眉梢滚落,安逸的山间美梦终于醒了,他回身看向那些溃不成军的南越人,鸦黑的眼底晦暗一片。
他的面容已经毁了,在场的人又多是不受重用的,他们之间没有人真正见过宸王真容,更没有人有幸和宸王一起出征打战,但在此时此刻,这并不影响什么。
“对,对!捡起来......兄弟们,林将军还在!杀”
“杀!杀——”
半数沦陷的雁城仿佛突然苏醒了,重新振作起的喊杀声在战马断气的那一刻取代了不详的哀鸣,尚能拼杀的轻伤者,仍能动弹的重伤者,甚至那个险些被胡人开膛破腹的年轻兵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拿起了手里的兵器,重新尝试将眼前的敌人拖进地狱。
——总要有人去做的,总要有一个人去为天下太平扛起所有的业障。
楚政浑浑噩噩的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想起他当年跪在御前乞求不再学武时,父亲抚在他发顶的手、同他嘱咐的话。
他十六岁挂帅出征,鏖战三月守下边关,斩杀近千胡人,旁人夸他年少英武,如战神之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在恶战后的死人堆里吐得昏天黑地,会在每天夜里辗转难眠,梦见怨鬼索命。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是南越的皇子,他从降生那一刻就注定要走这一条路,在这一点上,他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比不了,天下之任,容不得他有任何动摇。
南越的外敌和南越的臣民总要有一方流血死亡,天下人将性命系在他身上,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只能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楚政。
城中的骚乱给了林弋喘息之机,他察觉到有人在同他两相呼应,分头冲散胡人的进攻。
攻城的人有去无回,胡人再骁勇也要有所顾忌,林弋咬牙握紧几乎脱手的长剑又将一名胡人斩去马下,他的箭伤从一开始就崩裂了,若非现在局势稍缓,他恐怕早就力竭而死。
愈发刺眼的日光将残肢和尸体晒出隐约腥臭,林弋在胡人身上抽出长剑,反手将剑尖插入地面以稳定身形。
他眼前已有虚实重叠的残影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必须继续挺下去,城门处的攻势很快就会卷土重来,雁城这一战他不求生还,他注定救不了山河破败的大局,但他希望他至少能再拖上一个时辰。
胡人再度起势的时候,不堪重负的城门轰然溃塌,林弋额上青筋暴起,他嘶吼着拔出长剑奋力挥砍,当寒光迎面而来的时候,伤痕累累的筋骨无法再支撑他的动作,伴随他数年的长剑终于自他手中颓然滑落,剑尖磕上砖石,撞出一声悠长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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