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音却按住了他的手。
瀛台仙君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别动,我给你重新上药。”
次日谢灵徵醒来之时已是午后,昨夜萧无音亲自替他上药,他战战兢兢不敢动作,竟就这么趴伏着睡了过去,甚至还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之时他仍偎在椅上,身上披了一条薄毯,萧无音和成灵器早已没了踪影。
谢灵徵心知自己再滞留泥下道恐会给柳腰腰与伯壶公等人惹来祸事,便起了抽身的心思,心中默想了一遍去往那执法云宫的路途,他起身简单盥洗后,便打算去找伯壶公等人道别。
然而,方行数十步,他便觉出了古怪。
伯壶公这宅子,一夜之间,突然安静得过分了。
泥下道所谓景致离不开淤泥石灰,伯壶公这院子称不得大,但无论如何算得上精巧,花园点缀以假山怪石,栽种藤蔓碧萝,偶有几根烈红藕花,香气虽浅但幽深。
只是这一夜间,所有红藕花似的丧失了生志,此刻耷拉着根茎,而昨日日间尚在过道间行色匆匆的仆从侍婢更是全没了踪迹,仿佛一夜间作鸟兽散,连气息也不留下分毫。
谢灵徵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忽然,某间耳室中略传来声息,他当即拄着杖大步迈进去,只见居室里桌椅瓦罐凌乱地摊着,一只倒扣的木桶正在不住颤动,他上前掀起木桶,里边是一啼哭不止的灰兔精,半张脸化了人形,半张脸显着原身,毛茸茸的五官处隐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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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怎么了?”谢灵徵蹲**和声问道,“可是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那灰兔精说不出话来,只哆哆嗦嗦地拿手指了一个方向,脸上露出极恐惧的神色来。
谢灵徵皱了皱眉,他指的位置是伯壶公的主屋。
“昨……昨晚……”小灰兔磕绊着牙齿,“那里有白光……流血,会,会杀人。”
他说着,七窍便溢出血来,谢灵徵忙从袖中掏出那瓶恶臭的神药塞在他手中,低声道:“你先用了试试,我去看看。”
灰兔精感激不尽,谢灵徵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他被抽了仙骨,对仙力的感知不再敏锐,五感于寻常人无异,然而即便如此,在临近主屋门口时,他仍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血煞之气。
谢灵徵在门前停留了片刻,方伸手去推房门,那门没有落锁,只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门扉洞开的一瞬,重物落地惊起尘土,谢灵徵瞳孔微微放大,只见一具靠着木门作支撑的尸体因他的动作重重砸落在门槛上,与那灰兔精一般的七窍流血,双目暴突,大大的张着口,僵硬的面上神色惊骇,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谢灵徵的双肩微微一颤。
这尸身是胡二。
妖族受到巨大惊吓时,会不自觉的现原形自保,而胡二便是如此,化出了身后半条尾巴,方未来得及完全化形,便中途失去了性命,落得一副半人半兽的模样。
谢灵徵呆站片刻,徐徐俯身替他合了眼,便拄着杖往深处走去。
行至他抽仙骨那靠椅近前,他看到地上仍在漫延的鲜血,虽已干涸了大半,却依然沾湿了他的鞋底,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拉开合起的床帘,忽地松开手拄之杖,倒在床沿干呕起来。
只见那织工华丽的锦被之上,伯壶公死状与胡二相近,只是失血更多,面容干枯,神色间更是添了几分绝望悲戚,赤红的双眼大睁,死不瞑目。最骇人的是则他怀中所抱之女,伯灵玉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上尚挂着笑,胸膛处却挣出百十把骨刃,硬是将那苍白瘦小的身躯撕扯了个四分五裂,五脏六腑、四肢血肉,裂了个稀烂,零零散散散落在血泊间。
谢灵徵几乎信不过自己的眼睛,他扶着床栏,颤颤巍巍立起身,想要喊人过来弄清缘由,却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
他目色一利,反手抽了伯壶公尸身腰间长剑,左足轻点,兔起鹘落袭向身后,剑光一闪,那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已被利刃抵住了喉咙。
“人是你杀的?”谢灵徵森然问道,“成灵器。”
成灵器脸上那寻衅的笑意尚未收起,便被谢灵徵目中的杀气所慑,他这当口方明白昨夜萧无音说谢灵徵“左手剑使得比右手好”是什么意思,这瀛台弃徒纵使是废了一手一足,抽去仙骨,也能顷刻间要了自己的性命。
“说话。”剑尖划破皮肉,成灵器知道,这人已然动了杀心。
“谢灵徵,你想再多添一条诛仙罪吗?”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多一条又有何妨。”谢灵徵挑眉冷道,“我敢叫你在那之前万劫不复!”
剑尖更深入皮下两分,成灵器的脸色微微发白。
“冤有头,债有主。”他勾了勾嘴唇,声音里终是透出几分底气不足,“人不是我杀的。”
“是谁?”谢灵徵逼问。
成灵器忽然大笑,他也不顾抵在喉咙口的利刃,重重抓住谢灵徵的左手手腕,指了指不远处的穿衣镜:“你照照镜子,便知道是谁了。”
谢灵徵抬头看向穿衣镜,镜中所映之人正是自己,并无异处,他皱了皱眉,正欲再质问成灵器两句,忽地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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