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着直觉找到柳腰腰的厢房,推门进去,只见里头五六青年、二三歌妓宴饮正欢,瞧他进来,瞬时安静了片刻。
谢灵徵微微一笑,动作熟稔,如鱼得水,走上前去倒了一杯酒,神态自若地与数人交谈一二,很快便融入其中,一歌妓贴上前去与他软语相谈,他含笑而对,既不生疏,又未失了得体。
“我以前从未见得你呢。”歌妓娇声道,“妈妈换我进得这间屋来后,腰腰姑娘的熟客我都认了个遍,独独没见过你。你是谁呀?身上好大一股味道。”
“我身上有何气味?”谢灵徵问。
那姑娘捂着嘴轻声一笑:“同族的气味,蛇腥蝎臭,还有些别的,不论怎么说,是同道中人了。”
谢灵徵一挑眉,忽觉膝上一凉,只见身前的女子雪肤花貌,言笑晏晏,腰肢以下却幻化出一条巨大的蛇尾,款款缠在自己身上。
谢灵徵并不畏惧,反笑道:“原来是蚺蚺姑娘。”
那女子嗔:“你胡说八道,我叫绫罗,不叫冉冉,你哪里瞎想出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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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徵道:“古人云,绣幕罗裙风冉冉,说的可不就是姑娘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好姑娘,我来此处想问问腰腰可有什么旧物留给我,她走得猝然,我未及相见,若她有旧物相托,亦或是心愿未了,好让我知晓了,兴许可以帮衬得一二。”
绫罗姑娘却啐了声:“我那腰腰姊姊岂会是把腌臜物事留到身后之人,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儿?且让我知晓了是不是个来骗东西的负心薄幸郎。”
“我叫谢灵徵。”谢灵徵应道,将酒翁告知自己的名姓齿舌间一转,只觉有些奇妙,似是陡地魂魄归体,四肢和应,他成了谢灵徵,谢灵徵也成了他。
酒席间却忽然安静下来。
谢灵徵一怔,只听座中数人小声议论道:“是谢灵徵。”
“那不是白罗刹找的那个——”
“嘘,小心将他惊了来。”
片刻后杂音止去,几名青年神色尴尬地与绫罗姑娘道别,继而耗子见了猫一般四下散去了。
谢灵徵好笑又不解:“为何他们畏我如洪水猛兽?”
绫罗幽幽道:“泥下道谁人不知白罗刹自昨个儿起就在找一个叫谢灵徵的人,大伙儿都躲在家里生怕上街撞着了他,好不容易今个儿声音小些了,大着胆子的几个恩客来我这儿小聚相庆,都赖你,眼下一个都没有啦!”
“适才老伯说,白罗刹是我那了断的仙缘,竟是真的。”谢灵徵喃喃,却并未太放在心上,接而笑问,“你却不怕那罗刹么?”
“嗳呀,那罗刹喜洁,从不进得我这红帐香来的。”绫罗嫣然一笑,一双金色竖瞳一眨不眨盯着谢灵徵瞧了许久,道,“你若不得安心,撩开这纱帐,我们往那榻上去,帘子一搁,再弄出点声响。这神仙瞧着,脸都煞白煞白,走得飞快,瞧也不敢多瞧一眼。”
谢灵徵一抿唇,道:“这却是委屈了姑娘。”
“哪儿能委屈我呢!”绫罗说着往那纱帐里一钻,蛇尾末梢尖端勾着谢灵徵小腿,“来么,郎君,进得来后,我才好给你看腰腰姊姊留下的东西。”
谢灵徵略一犹疑,继而坦然一笑,起身撩开了红纱帘,除去鞋履,端坐于塌上,与绫罗相对,并不去看那条扰人的长尾,只瞧着她双目,温声问道:“腰腰留下了什么?”
绫罗却给他清澄的目光盯得有些别扭,一瘪嘴,塌腰往床沿一钻,电光石火间窜到谢灵徵身前,手里携着一条浓香艳丽的锦帕,像抛一捧花瓣般,轻飘飘抛进谢灵徵手里。
谢灵徵接过一看,那是一条绣了鸳鸯牡丹的艳红色肚兜。
他有些赧颜,却未曾松手,轻声道:“这确是腰腰的东西。”
“我哪能骗你。”绫罗道,“这是腰腰姊姊自刎前些天,魂不守舍时手中抓着得东西,她喊着‘谢灵徵’的名字,躲到院子里边那棵大梧桐的顶上,阖着翅膀拿羽毛尖儿挡着眼睛,偷偷地哭,旁的人许是不知,我们几个姐妹自是心中清楚。”
谢灵徵怔然,手中庄重地端着那条肚兜,只见上边有暗红的血渍,似是书写了什么文字,他凑到红烛前看,却是看不真切,也看不明白。
“那不是腰腰姊写的东西。”绫罗一推他的肩膀,“我们泥下道都看不懂这玩意儿,还道是那个害咱们腰腰伤心的负心汉写的,想不到你来了,一样也是看不懂。”
“将来我必会弄的明白,还望能解姑娘之惑。”谢灵徵道,“此番多谢绫罗姑娘了。”
“嘴上道谢,好不值钱。”绫罗笑盈盈凑近他,朱唇微启,半露出那长长的舌尖,嘶嘶有声,“郎君合该以身相许才是。”
谢灵徵摇头欲言,忽觉头脑昏沉,身上似是有火苗游走,猛一下炽热起来。他略一皱眉,惊觉床头那一堆红烛气味有些怪异,方才只觉腥香却未挂心,如今着了道方在觉察出不对劲来。
“我身无长物、了无牵绊。”谢灵徵苦笑,低声道,“姑娘何苦与我相难?”
“来都来啦,我可不像腰腰姊那般爱交朋友。”绫罗捂着唇,嘶嘶笑道,“你还说自己身无长物,方才我就告诉过了,你身上这股子味道,滋补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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