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抬头,只见榻前所立正是适才自己用来诓骗绫罗的那“白罗刹”。
他一对上那一抹红痣便痛得睁不开眼睛,仓惶回首,又对上床上衣衫不整的蛇尸。
萧无音顺势看去,忽地按上剑柄,雪袖一拂一剑挥出,一道裹挟霜风冷雪的剑芒猛破开地面,霍然绽开,将那半人半蛇的尸身碾为血泥肉末,紧随那一声剑鸣巨响后,红帐香轰轰然坍塌半数,外头传来惊叫声,这一剑竟是硬生生往这泥下道中又开出一条泥道来,一时间雪泥污淤翻滚而来,灰尘沙土扑簌簌抖落,脏了仙人洁白污垢的鞋面。
谢灵徵的目光停在那鞋面上不敢游移,忽觉一根手指触上了他的嘴唇。
他惶然抬头,只见白罗刹走近了他,俯下身,堪称温柔地碰了碰他皲裂的的唇瓣,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咒停。”
他默念咒文的口舌霎时僵直了无法再动作,脖颈处的伤因此徐徐愈合,而方才被驱散的热、恨、怒、欲,却一点点地回到了他的躯壳里。
他有了绝不能有、绝不该有的反应。
第19章 朱砂黯
萧无音觉察到谢灵徵的不对,便以手背探了探他微烫的额头,蹙眉问道:“又发烧了?”
谢灵徵惑于他的熟稔,匆忙避开,急道:“神仙,小子中毒失礼,望见谅——还请你莫要碰我。”
萧无音置若罔闻,像往常一样俯身替他整理被蛇女解得七零八落的衣裳,拢起领口抚平衣褶后,他双臂一揽,环过谢灵徵的腰身替他拉拢衣带,这才见得他身上因情燥而起的不同之处来。
瀛台仙君虽不识俗务,但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不悦,面色微冷:“那东西竟想与你做这些秽事。”
谢灵徵只觉脑中热浪翻滚,偏生这神仙好不识趣,又在自己身上碰来碰去,他勉力去推,却被抓住了手腕,想张口念那清心咒,又因先前的禁咒而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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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他喘道,“你将这禁咒解了吧,小子俗体凡胎,受不得这等折腾。”
萧无音却道:“此咒伤身,且另寻他方罢。抬头,我替你颈上的伤上药。”
谢灵徵眼见对方取出一只黑玉小瓶,拔开瓶塞,只闻得一股浓腥气,五老膏中五样毒物与那泛滥的贪恨骄嗔欲交相呼应,惹得他越发燥热难耐,他下意识地一拂袖,将那玉瓶挥落在地,道:“我不用这个!”
话音刚落他便自知失言失态,可心中躁意难以压制,他猛地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解了这令人难堪的丑态。
萧无音猛抓住他的手臂,单手托起他的下颔:“不得如此。”
谢灵徵不断摇头,眼角微泛起薄红,下唇上现了几个带血的牙印,焦躁难耐地轻声道:“我热……”
萧无音微一怔忪,一摸他的手腕,果然烫得厉害,而那手腕觉察到一冰凉凉的身躯,便难耐地贴上去,用力地摩挲着。
瀛台仙君骤然想起百余年前的瀛台山大弟子,为了见他在通天竹顶上喝醉了吹一夜风,染了伤寒后便将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袍袖里,轻着柔着声音喊热。
他低叹一声,解了外袍,将眼前的青年抱进怀里,如果往那般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道:“好些了么?”
谢灵徵脑子里迷迷糊糊地轰了一声,他恍惚间透过萧无音素白里衫的领口,看到他洁白修长的身体,只觉眼前似乎横陈了一条干涸的飞龙川,让他感到渴、感到燥,让他想要往枯去的河床中注入润泽的雨露与巫山的云。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他便猛地清醒过来。
他陡然想到自己脑海中那段缥缈如云烟、荒谬如戏言的仙缘,手足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用力推开萧无音,道:“神仙,这等事,做不来的——”
萧无音略一思索便知晓他说的是何等事,脱口而出:“你与那脏东西做得,与我便做不得?”
谢灵徵苦笑道:“我身上比她脏污百倍,你这般说她,与辱我何异?”
萧无音摇头:“你与他人,自是不同的。”
说着他轻轻揽过谢灵徵的身体,在他耳边问道:“不念咒,我替你解毒,可好?”
谢灵徵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何意,忙摇头道:“灵徵不愿随便了此事,这合该是与此生最亲密的人之间方能做的。”
萧无音皱眉不解:“你还想与谁更亲密?”
谢灵徵只觉自己一拳击在了枯树沉木之上,只得单刀直入:“天地之大,总有良人。”
萧无音猛止住了动作。
他全然不解谢灵徵口中之意,只喉中陡然泛苦,苦得连唇舌都麻木失去了滋味。
他自认千年来沉浮于独木之舟,而谢灵徵是唯一近身之人,天地万物人鬼仙魔都不过是舟外浮沫,舟上唯有他二人,前胸贴着后背,抬头低头睁眼闭眼皆唯有彼此,而如今他舟上的唯一一人却要告诉他,他要到那海里去了。
瀛台仙君难以明辨自己是惊是惧还是怒,他只觉得此时此刻世间万物都较原先可恨了百倍,比地上那**蛇尸尚更可恶,恨不得通通一剑斩之。他看着谢灵徵干裂的嘴唇和额前的薄汗,又念及过往舒朗的笑与明朗的眼,猛地垂首,狠狠地吻住了那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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