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乌罗沙哑着嗓音咕哝出声,他怪异地打量着阎,好似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荒诞地变成台子上的戏剧演员,变成什么荒谬而无法言明的怪物,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于是阎又耐心地询问道“你的答案呢?”
乌罗没有说话,他只是凑过身来,在阎的眼睛上很轻很轻地落下一吻,嘴唇是冰凉而柔软的,连同神情都是如此。
人的适应力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乌罗已经开始习惯这如鼓擂般的心跳了,他从来没有期望过这种感情,或者说期望这么深的感情,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两个异类,凑在一起合情合理地简直月老都拉剪不断这样的红线,别说是个人,哪怕是个人工智能,估计都能强行磨合成功。
可那是好感,是暧昧,是陪伴,是婚姻,而不是爱情。
“你得到了。”
乌罗很缓慢地回答他,声音轻柔。
原来恋爱是这个样子的,乌罗给予答案之后就从阎的身边擦肩过去,对方没有留他,只是站在山坡上,而他慢慢走下去,觉得掌心到嘴唇滚烫成一片。
他当然是喜欢阎的,欣赏、赞叹、仰慕,然后是……爱。
在阎确定情感的那一瞬间,他的情感也被对方操控着同时确定。
于是乌罗对着几乎泛起光来的白雪轻轻张开唇舌,那两颗又酸又甜的梅子终于褪去苦涩,他尝到舌尖发麻般的酸意,还有牙齿上融化的糖浆带来的甜腻。
我爱你。
他对踩起来簌簌响动的雪地回应道。
爱情是毫无道理的存在。
在经历过三十多个年头之后,乌罗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文学作品并不是无的放矢,起码不是全部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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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罗带着被大角鹿快要撞翻的心脏,撇下一无所知的阎,带着满肚子算不清的乱帐回到他原先俯视的部落里去,冬雪不易出行,女人们在尝试棉花各种各样的用途,大多时候是孩子们的脚上裹着兽皮在地上蹦蹦跳跳,他在其中穿行着,看见了堇正在敲自己的门。
现在乌罗不想理会任何人,他避开眼睛,试图当做自己没出现,无奈对方眼睛够尖,一下子看见了他。
“巫!”堇愉快地走过来,她手上还抓着铜片跟一块漂亮的圆形白色石头,笑眯眯地一把抓住乌罗,“你不在屋里。”
乌罗略有些疲惫,敷衍道“是啊。”
“我想你帮个忙。”堇看不懂脸色,灿烂笑着与他说话。
“嗯?”
那块铜片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鲜血,没能彻底洗干净,将它本身的颜色浸透得黯淡了点,本身就是矿石组在一起,并不是真正融化后做出来的青铜器。
乌罗凝视着它,想起它曾握在另一个人的手里,带走无数条生命,喉咙就是一紧。
“我问过琥珀了。”堇这时候的脸上有种得意洋洋,可惜无人欣赏,她紧接着说,“树皮跟兽皮都很容易磨损,可是石头可以保留很久很久。”
石头是人类最古老的记录方式。
她眨着眼睛说“巫,我记得你说过,我的名是一朵花,你可不可以画给我看?我会自己刻石头。”
“……堇。”
“我想留在石头上。”堇依旧欢乐而愉快地说道,“我想把自己送给壮。”
乌罗凝视着她。
这是与乌罗无关的,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爱情,属于这个世界的文明。
这是一株生长的三色堇。
第112章
堇正满怀喜悦地等待着乌罗给她展示名字的姿态。
其实三色堇在此处不过是一种寻常的野花,甚至不用出门, 在树根底下就偶尔会串出来几株顽强生长的种类。
这种花未必真叫三色堇, 也很可能叫其他的, 还可能完全不是堇这个种类。
“嗯——”乌罗没有犹豫太久,他将目光移向了地上,搜寻着那些三色堇的身影,他很快就找到了踪迹, 大概是野花野草总是更容易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冬日都无法阻碍, 便俯身去拔了一颗出来, “喏, 就是这一株,你的名字就是这种花。”
堇的眼睛忽然放起光来, 她将石头跟铜都别在自己腰间, 爱不释手地抚着这朵娇弱而艳丽的花朵, 愉快道“啊——是这种花啊!”
这是地上一颗再寻常不过的野花, 然而此刻在堇的手里, 它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乌罗忍不住退后一步, 略有些恍惚。
也许阎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文明不会因为一个人而疯狂进步, 所以当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疯狂倒退。
即便是小说里那样蛮横无礼的干涉,简单粗暴地抹灭他们的思想, 最终仍然会被历史逼回在原地, 正如同阎所做的那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彻彻底底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 但凡世界有所更改,那必然是所有人推动的结果。
任何人,甚至是炎黄孔孟都只是历史上总结下来的一个缩影,他们只能做到他们所能做的东西。同理,乌罗跟阎无法为不同的植物跟动物命名,总结所有药材的习性,乃至制定各种各样的职业。
除开这些燃眉之急,还有许多事都不是乌罗跟阎能单独完成的,说是粗鲁蛮横地干涉文明,其实包括阎本身,他也只不过是干预了历史的一条路途罢了,他们并没有那样的能力去扭转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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