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孱弱的内力与坚硬的障壁做着艰苦卓绝的角逐,段云泱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恍惚间不知呛进了多少池水。冰寒砭骨的水流一丝丝将体温剥离,他的神智愈发迷蒙,眼前一片黑沉,挣扎的力度也逐渐减弱,几近于无。
他心中到底是不甘心的,事业未竟,国仇难报,那样多的美好来不及经历,死到临头甚至身边连送别的人也没有——
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人。
他或许还忍受着病痛,痴痴等候着自己归来。想到他独自一人经历了这么多痛苦,身心俱疲,自己承诺过要守护他一生一世,怎么能先他一步撒手人寰?
还有,他无意间提及的,自己曾经忘却的承诺……
究竟是什么呢?
此时段云泱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冲击穴位的真气也到了强弩之末,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现,仿佛一束金阳照亮了寂静的永夜,刹那间撕裂幽暗的天际。
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回,他发觉自己再度回到梁国宫廷中,依稀是数月前在无谢楼所做的那场梦,他与身着白衣的少年并肩坐在青草地上,谈论着西域的风土人情。
少年似乎有些闪躲和迟疑,他却到底是年少轻狂不知所谓,一把握住那双柔软的手掌,抵上自己左侧前胸。
那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那时他激动得很,一颗心跳得乱撞的小鹿也似,怕是吓到了少年,但他说什么也不让对方抽回手去,执拗又任性地按着人家手指,滚烫的温度几乎将人灼伤:
“珣,你等着我,明天我就来寻你,在西角门外的十里长亭,那里看守的卫兵少,我们能混入异域访客的队伍中,早早地到达西域啦。”
“我父帅他们还要随着国君逗留好多天,等到访问期结束,那时我便不能带你走了,所以明日我们先随着商队去西域,再乘坐宋英大师的傀儡车返回,左右不过二十来日,绝对不会被人察觉。”
“可是,这样多麻烦你,我身无所长,一路上怕只能做你的累赘,”少年垂下眼睫,柔软的青丝滑落,现出一截颈项茭白如月,“更何况,若是父亲知道了,想必也会责罚于我。”
“没关系,不试试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想一直囿于丞相府中,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柔软的绒毛晃荡着拂在脸上,唤起簌簌的痒。少年低头不语,沉吟半晌,依旧闷闷地道出一句:“可我还是担心……”
虽说依旧是推脱的话,却不再显得那样坚定,他敏锐地读出了其中的隐约期许与动摇,心念微动,索性乘胜追击,立刻撑起身来凑近少年的脸颊。
一时相距不过咫尺,呼吸相闻。
少年清幽的淡香弥漫在鼻间,他嗅着嗅着忍不住酡红了脸,头脑中晕晕乎乎的,吐露的话音不免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担心什么呀,我身强力壮,如果有人敢欺侮你,只管找到我身上,我说过,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说话时调子不由自主地放轻放柔,因此有些暧昧不清的味道,比朋友的界限稍稍逾越了些,又不同于爱侣之间的诱哄,清风朗月般毫无狎昵。少年微微一愣,剔透的绯红顿时从侧颊一路烧到了脖子根,霍然抬起头来,温软的唇瓣不偏不倚蹭过他下颌,与唇齿的距离不过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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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两个人都陷入片刻的呆愣,随即触电般分开,相互侧过身去。
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了好一阵,少年才抿了抿唇,声若蚊蚋地道:“……那我明日在十里长亭等着你,若你不来,我便不走。”
他立刻满口答应,当夜便回府收拾好了行装,殊不料,一语成谶。
正如同幻境中经历的场景一般,第二日他将黎晟错认,尽管及时发现了错谬误,却无从挽回,被生生推落下冰封的水池中。
尽管后来被路过的侍从救起捡回一条小命,他回府后却立刻发起了高热,持续了一周有余也不见好,等到热度退下,在梁国皇宫经历的一切早已记不清晰,自然也忘却了与少年的约定。
只是累月经年,往事溯洄,他竟不忍想象那人究竟在彻骨的寒风中等了多久。
从清晨到日暮,从车水马龙到人迹寥寥,从满怀期冀到心生绝望。
他该有多恨,有多痛?毕竟世上最大的残忍,便是给予美好的希望后,再撕扯粉碎了给人看,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期冀不辨原貌,徒然在岁月里刺得人心中生疼。
最后一丝意识崩断若游丝,而阳维脉的薄薄障壁也在同时被冲破。刺目的光华顿时从段云泱周身迸射而出,他忍不住发出清啸,啸声中缠绕的水草寸寸断裂,强大的下冲之力托举着他的身体穿越层层水幕,终于浮出冰面,得以顺畅地呼吸。
充沛的气息立刻缓解了窒闷的痛苦,随着阳维脉的贯通,他的武功又提升到了全新的境界,周身劲力几何倍数地增强,外家罡力已算是鲜有人能比拟。可他面孔上半分喜悦也无,泪水决堤般汹涌奔流,很快覆盖了冰冷的水流,温热咸涩地漫溢了满脸。
阿巽,阿巽,他口口声声说要珍惜爱护的人,却被自己伤害得最深。
何其讽刺,何其可恨!
他沉溺在无限的懊悔与自责中,因此一时并未察觉,周身的景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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