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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卫凌风开口道,“这里共有十九间客房,尚未来得及打扫。”
走廊上竹灯摇曳,将一方月色半掩,眼前一片红砖白瓦的院落,门扉落着蛛丝和尘灰。
卫凌风回过头,瞧见云棠变了脸色。
也是,毕竟一个女孩子,哪怕杀过很多人,到底还是怕脏的。
不过这路是卫凌风指引的,这房子也是卫凌风挑选的,其中用意如何,不得而知,总归算不上“热情好客”。
云棠教主的左护法一直保持沉默。但他大概忍无可忍,此刻也开了口:“偌大一个丹医派,没有几间干净的屋子吗?”
左护法身形高挺,容貌俊朗,可谓风姿俊逸,仪表堂堂。
他提剑站在云棠的左边,目光看向旁人时,始终寒冷如冰,仿佛严冬里融不化的落雪,给人一种面冷心更冷、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感觉。
沈尧害怕被杀,连忙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们丹医派委实担不起’偌大’二字。本门位居山顶,只有弹丸之地,且因人手不够,积贫积弱……”
他昧着良心道:“这客人居住的院子啊,也就常年无人打扫。”
“正是如此,”卫凌风接话道,“还请云棠教主委屈一晚,等明日门中弟子醒了,我们再遣人过来打扫。明日辰时怎么样?我们丹医派的弟子总是在辰时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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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话,一边放下灯笼。
云棠不言不语,抬头与卫凌风对视。
不过片刻的功夫,云棠忽然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沈尧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心道可是不好,云棠教主并非忍气吞声的人,就连楚开容他娘打起人来都毫不拖泥带水,一巴掌能让人晕一天,更何况恶名昭彰的魔教教主。
可是云棠忽然笑了,绕到左护法身前:“我上门求医问诊,怎能麻烦贵派弟子为我打扫屋子呢?一间院子也不过十九间房舍,一晚上肯定能扫好。”
云棠抬头看左护法,接着问:“你说是不是?”
左护法回了一声是。
他似乎不善言辞,换了一只手拿剑,复又补充了一句:“谨遵教主之命。”
卫凌风点头,应道:“那便不打扰了。”
他领着沈尧告辞:“天色已晚,诸位早些休息。”
回去的路上,没有灯笼照明,沈尧和卫凌风踩着月色,彼此沉默无语。
没过多久,沈尧先开了口:“来时你问我,云棠同我说了什么……”
他坦白道:“她叫我晚上去她房间里。”
月影斜照,林中昏暗逼仄,卫凌风脚步一顿,状若平常地问:“小师弟,你想去吗?”
沈尧偏过头看他,笑答:“我为何想去?你不是说了吗,美人都是一副皮囊包白骨,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她这么晚找我,谁知道有什么事?”
卫凌风顾左右而言他:“兴许是找你治病。”
“这几年,山里的村民樵夫伤筋动骨,多半会来找我,因为我看病不要钱,”沈尧接话道,“但云棠与那些人不同,她找我不如找师父。”
山林幽深,道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如碧。
沈尧踢开一块石子,石子滚入水流,惊得游鱼四散。
他上前一步,又踢了一块石头,总算打出一个水漂,那石头贴着水面,一连跳了两下,最终沉到了涧底。
卫凌风也走了过来。
他半蹲着寻了一块扁圆的石子,道:“原来你给他们治病不收钱,不过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夜色暗沉,卫凌风笑得清浅:“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是不是信了这句话?做的好事绝口不提,告诉我的都是一些混账事。”
月光抖洒,溪畔水光粼粼,沈尧盘腿坐在他身边,遥望天边几盏孤星:“他们干苦力,家徒四壁,付不起药材钱,哪怕我不说,你也知道。”
言罢,他又将话题引回“混账事”:“大师兄,话说回来,你竟然这么看待我?什么叫‘我告诉你的都是一些混账事’?”
卫凌风避开了他的问题,只说:“你自幼顽皮,脑筋转得快。师父常说他所带的弟子中,就属你最机敏,最有天赋,我常盼着你用功读书,用心琢磨,在行医问药上有所建树。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我们学医论道,不是为了逆天改命,更不是为了起死回生……”
沈尧笑道:“别绕弯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凌风抬手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静坐于潺潺溪水边:“我想说医者父母心。为人为仁,难舍难分。”
“这个我懂,”沈尧撩起衣摆,端正坐姿道,“治病救人,求仁得仁,你和我说过的。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抱负。少年赤诚,一腔热血,要洒在该洒的地方!”
按理来说,这一番话,完全符合卫凌风的想法。
卫凌风应该大为赞赏,大加鼓励。
可是他神色惘然,不言不语。
沈尧猜不透大师兄正在想什么。
总之,卫凌风没来由地答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怕你一直留在清关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凌风蹲在溪边,随手抛出石子,那石头连跳七下,才应声落入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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