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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 作者:凉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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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破镜重圆 强强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靳岄笑道:“你对北戎巫者有什么不满吗?”
  “我不喜欢北戎的巫者。那殷谷也擅长装神弄鬼。”沈灯顿了顿,又道,“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殷谷与人起争执,错手杀了人,那人是江湖上某位大侠的独子,那大侠来到明夜堂要我们交出人来。我奉命去找殷谷,却发现他带着远姑娘逃跑了。”
  沈灯最后在列星江畔的杨河城发现了殷谷的踪迹。他带着殷小远一路北行,似乎想逃回列星江北面。被沈灯拦截之后,俩人打了个昏天黑地,沈灯顾念他的身份,不敢下重手,生怕殷小远难过。但两人年纪相差二十余年,纵然殷谷身手了得,最终也不敌更年轻的沈灯。
  殷谷被沈灯重创后,沈灯本想把他带回明夜堂,不料殷小远却跪下哀求,请沈灯放殷谷一命。她自小与殷谷相依为命,已将殷谷看做自己父亲,她提醒沈灯曾对自己有过一个允诺。
  沈灯与殷谷父女对峙,踟蹰数日,最后还是收起了刀。
  “但殷谷必须逃回北戎,他杀了人,不认错也不认罪,明夜堂不能留这样的人,那大侠出了悬赏令,他若还留在大瑀,活不过三天。按照帮派刑规,他离开明夜堂,我就要毁去殷谷身上化春六变的所有功力。”沈灯叹气,“但远姑娘又一次拦住了我。”
  殷谷从杨河城回北戎,一路上千难万险。当时正是深秋,掐算时间,他踏过北戎边境时应该是深冬。天寒地冻,他若是毁去全身内力,变作废人,只怕根本熬不过这段寒冷的路途。
  殷小远跪下哭求,甚至说出了“我可卖身为奴为妾”这样的话。沈灯心中大恸:他哪里是要一个奴婢或是一个妾侍?而这句话也愈发令沈灯明白,自己恋慕心疼之人,实在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对自己动过心。
  那是他进入明夜堂之后第一次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他没有废去殷谷的内力,反倒一路护送,直到殷谷进入萍洲城,最终穿过边线,回到北戎。
  靳岄听得出神,两人站在月色里,他忽然生出疑窦:“回到北戎?殷谷……是北戎人?”
  “是啊,巧得很,你还认得他。”沈灯唇角一勾,“他的北戎名字,叫阿苦剌。”
  靳岄登时站定。
  “北戎人,懂得化春六变,会医术,巫者。岳莲楼和阮不奇一说起这个人,我便知道一定是他。”沈灯说,“殷谷当年是因为受北戎大巫排挤,在烨台待不下去才来的大瑀。远姑娘父母行商,把他带到了萍洲城,他与殷家情谊很深。远姑娘父母离世后,他便照顾起彼时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一晃眼,竟然已过了这么多年。”
  沈灯看着树梢的果子,眯起眼睛,深深呼吸。夜间的清风挟带初秋未消暑气,拂面而过。
  “我当日送他到边线,他下跪谢我。他年纪比我大,辈分比我高,我把他拉起。他说我人不错,但明夜堂却不辨黑白,他杀人分明有理有据。我嫌他啰嗦,催促他快走。他过了那边线,回头又跪我。他感激我不因他是北戎人而痛下杀手,与我承诺,若日后见到大瑀人,他也一定好生对待。”
  沈灯扭头看靳岄:“你觉得他做到了么?”
  靳岄满腔澎湃情绪堵在喉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从不相信的命运织就了千丝万缕的大网,将世事人情全都笼罩在内。他不幸是其中一人。他可幸是其中一人。
  “阿苦剌爷爷……我和贺兰砜都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北戎人少见的侠气。”靳岄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灯陪他又走了一会儿,回头笑道:“当初放走阿苦剌,确实是我不情愿之事。”
  他回到大瑀,却再也找不见殷小远。数年后才知是那江湖大侠把人掳走,囚在府中狠狠折磨,待殷小远一身恶病,便把人丢进了花街柳巷,贱卖一般。沈灯提刀去杀了半府的人,章漠的父亲带他上武林大会,痛陈那大侠盛名背后的污浊丑事,并以明夜堂为沈灯作保,此事才算结束。
  之后,明夜堂倾尽全力找到了殷小远,沈灯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命运缠缚,仍旧与心爱的姑娘擦肩而过。
  “你知道你的先生因为什么而辞去太傅之职么?”
  靳岄:“因为他……他去鸡儿巷寻欢作乐,却不肯付钱,还把人店子给砸了。朝中有人弹他,他也不辩白,直接请辞。”他忽然想起,谢元至请辞后不久便娶了殷氏。
  “他不能辩白,因为他根本不是去鸡儿巷寻欢作乐的。”沈灯说,“明夜堂找出远姑娘的时候,我不在梁京。等我赶回来才知,原来靳夫人无意从堂主娘亲口中得知此事,十分怜悯远姑娘遭遇。她又不敢拜托别人帮忙,便打算自己拿钱去赎。她带着人去鸡儿巷时,恰好在街上遇到谢元至。谢元至问清原委,认为靳夫人不便在鸡儿巷抛头露面,自告奋勇,代她去了。”
  谢元至自然是不能辩白。他赎出殷小远,怜悯她身世可怜,更没打算在朝堂之上陈述殷小远之事。借机辞去官职后,谢元至带殷小远去见岑静书。岑静书察言观色,发觉两人言辞神色中均透露出彼此好意,便趁势拉起了这根红线。
  沈灯回京之时,正是谢元至与殷小远成婚之日。章漠的父亲和少年章漠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酒尽时,他也终于放下了。
  靳岄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怔在当场。
  “京中发生的事情,是远姑娘告诉我我才晓得的。”沈灯低声道,“小将军,谢先生是好人,靳夫人也是好人。远姑娘能有今日际遇,或许也是因为我当日心软,松手放了阿苦剌一命。是这天怜悯我一瞬的善意,才会设计出靳夫人与谢先生,救她出苦海。”
  他盯着靳岄映出灯火月色的黑眼睛。
  “沈灯说话算话。”他低声道,“小将军,此后世事但凡与你、与靳家有关,沈灯万死不辞。”
  闷雷在远山中酝酿,电光闪动。这一年的梁京,在六月底迎来了一场时日漫长的大雨。雨连续下了大半个月,令人想起前年发生在沈水下游的可怕洪灾。人们议论纷纷,有仙门、游隶来梁京的商客欲言又止。梁京的人问了又问,他们从沈水下游浮尸遍地,说到泄洪时天地变色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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