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 作者:凉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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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样一截旖旎故事,狼面将军的传说被仿佛风推动的草籽,疯狂地在驰望原上传播。又因碧山盟之后,江北十二城与北戎其他部落的来往增多,大瑀的嘌唱、说书、戏曲纷纷传到了北戎。狼面将军与神女的故事一经改写,谱了词曲,愈发的朗朗上口。在最繁华的北都城中,虽然蛮军不允许这些故事在街面上流传,但下至黄口小儿,上至耄耋老者,都能悄悄地、哆哆嗦嗦地讲上几句。
明夜堂的人带回了北都和北戎的消息,把狼面将军的歌儿曲儿也带了回来。陈霜学了几句,每每见到贺兰砜就立刻哼唱,惹得贺兰砜不快。
“多亏你把远桑找回去。”靳岄说,“若不是有远桑,怒山部落的人聚不起来。”
贺兰砜:“他们的愿望只不过是脱离北戎罢了。”
靳岄:“你觉得有可能吗?”
贺兰砜:“有我大哥在,肯定行。”
此时岑煅下马,与两人在长亭道别。他是新任的西北军副统领,在仁正帝遗诏中被特意提起,封为玹王,因而一路送别之人众多,礼仪繁复。“我没有礼物可送你,但想与玹王说一个秘密。”靳岄问,“碧山盟之事,官家可有跟你说明?”
“这倒没有。金羌议和同碧山盟有什么关系?”
“碧山盟割让江北全境,其中包括封狐城的半座北废城。”靳岄展开手中折子,让岑煅细看地图,“金羌若要封狐,这废城他们必定绕不过去。”
封狐有南北两城,其中北侧废城早在多年前因灾废弃,除非对封狐地貌历史极为熟悉之人才会知道两座城之间的关系。
“金羌要吞了封狐,不可能还会让半座对岸的废城落入北戎手中。”靳岄继续道,“若喜将军犹豫,你便再告诉他,封狐南北两城虽然被列星江隔开,但江中有隐秘水道可供人通行。”
靳岄把折子交到岑煅手中。岑煅震惊之余,缓缓回过神来:“……此前传说是你提议割让江北全境,你更是受尽朝中各人议论辱骂,原来是藏了这样一个陷阱?”
靳岄:“北戎有新君,金羌又极进取,两国都不会轻易放弃封狐北废城。他们争抢之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岑煅却说:“你之前只怕吃尽了委屈。”
“倒也没有。”靳岄笑道,“闲人闲话,我从来不听的。”
岑煅郑重收好折子,又对贺兰砜说:“贺兰砜,我尚未放弃。你且等着,无论如何,我定要让你入我西北军。”
这话令靳岄有片刻的怔忪。岑煅的西北军,玹王的西北军……世易时移,无论是西北军还是封狐城,如今与靳明照是再无关系了。
“……高辛人射术厉害,马术厉害,”岑煅拍了拍贺兰砜的肩膀,“等你成了西北军的人,我就把重建莽云骑的事儿全都交给你。”
靳岄狠狠一惊:“莽云骑?!”
岑煅:“当然。莽云骑是大瑀最精锐的骑兵。若不是白雀关战役中金羌有备在先,莽云骑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金羌骑兵不可小觑,莽云骑要是还在,西北军不至于这样一败涂地。”
见靳岄仍愣愣看他,岑煅笑道:“莽云骑是靳将军一生心血,我接手西北军,从没打算要抹去靳将军功绩。大瑀百姓爱他敬他,我又何尝不是?”
他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行礼,退出长亭。他与妻子新婚不到一年,正是情浓之时,两人走到一旁低声相诉,依依不舍。正说着,妻子忽然拽住他衣袖,让他回头。
长亭外细雪纷飞。靳岄跪在亭外,冲他深深伏拜。
队伍终于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贺兰砜与靳岄牵马回城,看见陈霜从道旁走出。靳岄眼尖,察觉陈霜膝上还留有残雪。他心头微动:陈霜也以跪拜之礼送别岑煅。
他霎时想起许多一掠而过的事情。陈霜从不喊岑煅姓名,一直称他五皇子。在梁京外城与五皇子见面那日,陈霜在屋外与岑煅、宁元成躬身行礼,拱手作揖,十分罕见。陈霜甚至还认得杨执园。
你是什么人?靳岄心中惊疑不定,几乎要将这问题脱口问出。
陈霜未察觉他的变化,匆匆走近,边从怀中掏手炉边骂:“贺兰砜你傻了么!连个手炉子也不带,冻坏了怎么办?”
贺兰砜攥着靳岄的手给他取暖:“很暖和,不怕。”
陈霜:“你皮糙肉厚,小将军身体可一直都很弱。”
靳岄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身体弱?”
陈霜:“明夜堂什么不知道?下着雪呢,把帽子戴起来。”他说着给靳岄戴好兜帽,扫去他发梢的雪沫。
靳岄决定不问了。陈霜有秘密,这显而易见。这秘密章漠、沈灯和岳莲楼都知道,但谁也不说。他们似乎有一个默契:这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事情,如果陈霜愿意,他一定会告诉靳岄。
在他左右,贺兰砜和陈霜又开始唠叨。一个问陈霜和瑶二姐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同人家好却又偏偏要收人家的鞋子,纪春明每每见到都气得脸歪;一个问贺兰砜到底要在靳岄家里赖多久,如今宁元成跟岑煅一块儿出门了,靳云英和宁元成母亲一起住,贺兰砜以后必定光明正大天天跑靳岄家里窝着不动,可谓十分不要脸。
靳岄边听边想,陈霜这人除了唠叨,实在是没有任何别的毛病。
半个月后,靳岄收到了明夜堂帮众捎来的信。信是岑煅写的,简单告知靳岄议和的进度。他把封狐北废城之事告诉喜将军时,喜将军丝毫不信。岑煅与他去江边,恰逢大雪,对岸雪气茫茫,不可视物。喜将军怀疑之时,岑煅找来年迈船夫,命他在江中捞出水道。
那水道是数十条手臂般粗细的铁链条,浸在江里,两头深嵌在河岸之中。铁索平时被江水完全淹没,水草丛生、污泥覆盖,完全看不出形迹,一拖拽起来便哗哗作响。它专用于连接南北两座废城。
许多年前列星江上有一座铁索横桥,桥面以铁板铸造,十分坚固稳妥。但后来因北城爆发瘟疫,许多人循桥跑到南城来。南城的人为了保命,干脆撤掉了桥面铁板。天长日久,此桥隐没在水中,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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