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目不转睛盯着剑无雪,看他筷子缓慢举起,缓慢送入唇边。但——他终是没狠下这个心,在剑无雪张开嘴的时候,“诶”了声。
“你先前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还是把这些精心准备的菜肴送给步回风吧。”谢厌按着剑无雪的手,把鱼块放回盘里,低声说道。
剑无雪平平一“啧”:“这不是你特意给我做的东西吗?”
“刚才是,现在不是了。”说完,谢厌掏出两个食盒,从桌案上一字排开的、精心准备的“菜品”中挑了几样装进去,递给张厨师。末了,还笑眯眯对人家道:“辛苦你了。”
张厨师步伐战战兢兢,似乎既不敢推拒谢厌的要求,又不愿带着此等物事去面对步回风。
剑无雪看着他的背影,低笑一声,往房间抛出一个清洁术,四下的凌乱与焦痕瞬间消失,厨房重归先前整洁干净的模样。
谢厌挪动步伐,从与剑无雪面对面改为同他并肩而站,不过下一刻,又往旁挪了挪。待得两人间有了一段距离,他道:“那……我们晚上吃什么?”说话声音很低,仔细听,能听出些微心虚来。
剑无雪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抓住谢厌的手,扣住他的五指,把人拉回身侧:“食材都被你败光了。”
“我没有瞎,看得见。”谢厌撇着唇轻声说。
“所以这里没得吃了。”剑无雪道,他不仅如是说,还拉着谢厌在厨房转了一圈,确保这人看清楚每一个角落。
“嗯哼。”谢厌没好气地从鼻腔里发出个短音节,“但我们可以出去采买。”
“今日是除夕,集市不开张,无法采购新的。”剑无雪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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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厌敛下眸光:“哦,似乎是如此的,但我们可以问安定王府要。”
剑无雪低声道:“王府的人也要过年。”
静了几息,谢厌有了新思路:“去问隔壁邻居借。”
剑无雪:“大过年的,怎能如此叨扰不相熟的人?”
谢厌终于怒了,翻了个白眼,转到剑无雪身前,抱着手臂,没好气道:“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种吧?”
剑无雪眉眼带笑:“我怎么舍得让你亲自下田?”
谢厌:“啧。”
“宅院里是没得吃了,但你莫忘了,我才回了一趟东风一梦遥。”剑无雪佯装无奈模样,叹着气摊开手。
“你说那是我的地方。”谢厌瞪着对面之人,“难不成,那是什么食物库?”
“你想多了,我闲来无事时,曾做了一些可以放置数年的吃食,方才一并带过来了。”剑无雪道,“不过尚需处理一番,才能吃。”
谢厌拖长语调,说了句“原来如此”,又道那你弄饭,我去练剑。
剑无雪扬起眉梢:“嗯?你不继续学做饭了吗?”
“……不了,君子远庖厨!”一想起方才的杰作,谢厌便有些气馁,饶是刻意抬高音量以虚张声势,回答的语气仍透出几分失落。
——并且说完就走,大有一副从此再不踏入此地的架势。这模样逗得剑无雪又笑起来。
天色已旧。
今日天公作美,是个难得的晴日,恰此时,夕阳照遥遥雪峰,染出幽幽醉红。谢厌目睹此景,心绪一动,即兴做起剑法。
剑尖上挑,左足回踏,折身时下压剑刃,变招为刺,停顿片刻,再度旋身,手腕翻转间,斜里上撩。
飒然又潇潇,张扬又浩浩,夕阳映入长剑,光芒流淌,似要与谢厌身上那烈烈燃烧着的红融为一体。
这一剑,像是画笔舞不开的惊鸿,落于积满雪的庭院里,带起寒而不凛的风,恣意且从容。
“这一招,想以何为名?”剑无雪不知何时来到一旁,认真望着他每一个动作,于谢厌此招落定时出声。
谢厌偏头望向雪峰,轻轻吐出两个字:“醉红。”
恰在这时,“叩叩”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是那种既能提醒院中人,又不失礼貌的节奏与力度。谢厌探出神识,发现来者并非人,而是一匹送信的飞马。
“我去取信,你回厨房把火看好,今夜的菜不能再出岔子。”谢厌收起剑,边说,边拔腿往外走。
剑无雪听话地回去厨房,往火堆里加了根柴。
谢厌眨眼便至宅院门口,从飞马口中取走信件,折身返回之前,还不忘从鸿蒙戒里抓出把灵草喂给它。
信上没写“剑无雪亲启”,见此,谢厌毫不客气将之拆开。信纸只有薄薄一张,字迹也只有寥寥四五行。前两行问候谢厌如今情形,最后两行问道:“那厮服下丹药与否?记忆可曾恢复,身体可有不适?”
看来剑无雪那家伙早已做好了强行令他恢复记忆的准备,可为什么没动手?真打起来,他可能占不了多少上风。莫不是有别的阴谋?
谢厌眉梢轻挑,脚下步伐加快,跨进厨房,待剑无雪转过身来,啪的一声将信拍在他脑门上,并问出心中所想。
剑无雪取下信纸一观,却是沉默。
“喂,你怎么不说话?”谢厌抱着手臂,凉幽幽瞪向剑无雪。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开始蔓延。寒风自半开的窗户涌入,拨动灶上腾起的白雾,宽敞明亮的厨房内,柴火声噼啪,沸水声汩汩,闲适温暖,又无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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