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兴许是弄错了,下官记得不是黑蚕丝,就是下品的丝料,不值几个钱。”袁仁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哑着嗓子说。
陆逊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张桓,“去请山田先生进来。”
张桓答应一声,行了一礼后出去。
不多时,他重新回来,身后跟着山田信一,裴宣瞧见陆逊,高兴地招手,“陆公子,咱们又见面啦。”
陆逊笑了笑,他起身,亲自请两人坐下,没时间叙旧,陆逊直接说道:“这位山田先生乃东瀛商贾,咱们便问一问他,如今丝料在市场上的价钱。”
山田信一略一颔首,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翻开来,上头是各种商品的市价,“小可经商二十几年,这些市价都是这些年慢慢记录下来的,绝无造假的可能。”
袁仁哪里知道陆逊会真得请一个商人来对账,他满以为这两人查账就是过过样子,如今他与管家曹建商量好的对词一句也用不上,用上的都被陆逊反驳掉,袁仁的心一点一点凉透,无助地看向八州城尹和管家曹建。
当然,没有人能帮他,屋子里辽东总督亲自坐镇,还有两位户部派下来的监察御史,他就是一条被扔到案板上的鱼,这些年贪下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暴露无遗。
“大人!”袁仁拖着断腿爬到陆逊身边,伸手攥住他的衣摆,哭道:“饶了下官罢!下官知错了,我招,甚么都招......那些账都错了,都是错的,下官真的不知道,甚么都不知道。”
袁仁将头在地上磕得直响,无穷无尽的计算账目已经将他逼疯了,说的话也语无伦次。
陆逊面色不变,八风不动端坐着,他抿唇垂眼看着袁仁,眸子暗沉,仿佛在看一个废物,半晌,他说道:“大人的胆子是真的大,辽东离长安相去千里,您就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这么搞,假账都做不清楚,贪赃倒是贪得顺手,五箱,整整五箱,您出手可真阔绰!”
说着,他将账簿一本一本砸到袁仁身上,淡声道:“在应天府牢狱的这几日大人好好想一想怎么和王爷、圣上交代,要是讨得王爷欢心,项上人头说不准能保住。”
“完了。”袁仁面如土灰,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一切都完了。”
辽东军上前将他架起,正欲往外拖,袁仁突然像厉鬼附身了一般剧烈挣扎,发冠被挣掉,他披头散发喊:“不,你们不能动我,我有后台,有人保我!你们杀不了我!”
闻言,张桓冷了脸色,他挥手拦下,转头看向陆逊,“公子,他......”
“拖下去,叫他喊,我倒要瞧瞧谁保他,找死。”一直未开口的景玥说道,他眯了眼眸,目光如刀锋般寒冽,后头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谁保他本王便杀谁。”
这句话的音调并不是很高,但景玥周身腾升起的压迫感,让屋子里的辽东军打了个寒战,他们不敢再停留,将嚎叫的袁仁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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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无羁也被这句话冷不防吓得回了神,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陆逊。
那人正偏头低声和安王说着什么,暖色的烛光映在陆逊侧脸,灯下美人如花,素雅恬淡,似一幅水墨画卷,眸子漆黑而明亮,仿佛一眨眼便会落下星光。
戚无羁只觉喉咙干燥,身上的铁甲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逊攥着景玥的手正低声安慰,忽觉旁边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他淡淡抬头朝那边看去。
戚无羁犹如当头棒喝,手忙脚乱地移开目光,他摆弄着手中的大刀,将滚落在地上的珠子来回拨弄。
这一切都被陆逊瞧在眼里,他微微蹙眉,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景玥,陆逊眸子里带着温软的笑意,他轻声道:“嗳,莫生气了,事情不是解决了么?这些钱财都登记了,咱们重新给辽东换个知府。”
景玥是震惊大于愤怒,一个区区辽东知府都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贿赂,那长安城中那些京官的家里有多富有是可想而知了。户部年年哭穷,一上折子就说国库空虚,他每日劳神劳心批那些折子,法子想了一个又一个,却成了饮鸩止渴,不仅无法供应皇宫的日常开销,最后竟然还拿不出钱为皇帝做讲学的经筵。
若不是这次趁着七七开阁去辽东查军饷粮草,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官员都贪了多少!
“气得都不理我了?”
一道小小的抱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景玥眨眨眼,垂眸去瞧,只见狼崽子皱紧了眉头,薄唇抿着,模样瞧着甚是可怜。
“怎会?”景玥连忙缓了脸色轻哄,“好逊儿不恼。”
陆逊也不是真的生气,他弯了一下眉眼,当作是对景玥的“原谅”。
景玥也笑,忍不住伸手勾了勾陆逊小巧的鼻尖,这才重新冷了脸色,他看向戚无羁,道:“你今日在酒馆说将士们没钱做冬衣......军中如今缺多少军饷粮草,尽快汇总了给本王报上来。”
戚无羁正要点头答应,却被陆逊喊住,“先不要往下拨款。”
陆逊摇了摇头,他看向戚无羁道:“你将这几年军饷粮草的账簿拿来,我给你们算,有些陈年旧账我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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