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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旻勾起笑容,答非所问:“陛下,阿隆他姓闾丘,并不姓高辛。”
可这拒绝的口吻在辛鸾听来只当她是变相的承认,辛鸾笑了下,语气并不勉强:“好,寡人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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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在北地逗留十日有余,十余日来重立北地封君之位,封闾丘西旻为北地女君,统辖北州两万三千两百三十里土地,接受四方部落小国参拜、游览西凉之钥牧场、凭吊当年北方河朔的涿鹿之战古战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临行前一日,辛鸾终于得了些许的空闲,能和邹吾安安生生地在自己殿内消磨,月上中天时,殿外忽有不速之客到访,一消瘦的中年男子抱着个不大的描金盒子,他肌肤暗淡无光地耷垂,头发灰白,声音嘶哑,走路还跛着腿,他见到辛鸾时似乎是自惭形秽,将头垂得很低很低,双手将那盒子一呈,称是女君吩咐他来送东西,“故人旧物,保存多时,该是赠予陛下。”
辛鸾不知道这是什么明堂,笑着接过,只是区区一个垂首,眼中的笑意顿时凝固了起来:盒子上没有配锁,但是编着红色的绳结,辛鸾认得那绳结,只有辛远声会绑成那个特殊的样式。
辛鸾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侧近卫颇有眼力地送走男人,辛鸾则头也不回地捧着盒子绕回榻上,邹吾原本懒懒地趴在凉簟上消暑,看辛鸾这般如临大敌,情不自禁地撑起手臂,跟着抬起了目光。
那盒子里的居然是信。
厚厚的一沓信,纸笺都显得陈旧了,从狂放的字迹落款上看,是从六年前元兴元年二月到辛襄死前元兴四年三月末,都是写给辛鸾的,有些纸张上只一两句话,有些则是长长的笔墨,最底层那些纸笺上多是宫变后的记录,辛远声写自己被禁足,榆树死了一般,春日都不生榆荚,他刺了他父亲一枪,每每惊醒在梦中,每每夜不能寐,公良柳大人为何会掣肘齐二,南阳关键时刻齐二为何会突然离开,当年辛鸾在逃亡时若有似无的疑惑,忽然间全部有了明晰的答案,他一度以为他死了,一连好几页纸被眼泪打透,分解不开,模糊的墨迹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阿鸾,哥哥为你报仇……
后来他入渝都,他成婚,洞房花烛夜,他写:君尝拟娶北君二姝,如今仑灵已去,只剩西旻,诚如神京寂寥,再无春来。东南兵衅,他说他虽败却喜,渝都瘟疫,他写了千遍:诸神保佑,阿鸾平安。南境陷落,他长长一封信笺,最后一段说原来年少心愿,是披坚执锐为你扫荡河山,无奈这命运捉弄,使我这第一场大胜便是对你大打出手,他写他无法入睡,西旻走后只能大量吸食阿芙蓉,元兴三年东猎为一牡鹿所伤,危惙之际不暇及他,于殿中急唤纹卿收榆荚儿三两、醉虾一坛、附珠玉五枚,封题于其上,送达西南极地,便请代贻陈留王……
可是他没有寄出去,连带这厚厚的一摞纸,他什么都没有寄。
远声,辛襄这辈子就像是他的字,远方的声音,一辈子未听见回响。
辛鸾眼眶滚烫,捂着嘴,手指不住地颤抖,邹吾欺身抱住他,几乎是专横地勒紧他,“阿鸾……别看了,别看了……”
设若天衍十五年最后一日没有宫变,设若辛鸾此生都没见过邹吾,天衍朝金尊玉贵的小太子的携手白头之人很可能便是这写信之人,可命运在那年的冬夜急停急转,篡动了多少人原本的轨迹。
西旻在这个时候将这信匣送还给辛鸾是高明的,辛鸾若与北地永结盟好,他对辛远声的这份懊悔愧疚,将永远补偿给她的孩子。邹吾的呼吸扑在辛鸾侧脸,他张开嘴,不住地吻咬他的后颈耳垂,轻声问:“你打算拿阿隆那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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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任他用力地搂抱着,垂下眼睛,“未来之事不可说,先好好培养罢。”
西境式微,北地后劲十足,若将来这孩子的才能品性都堪当大任,辛鸾当然会极力争取阿隆。
邹吾收紧手臂,细碎地吻住他的耳根:“……好。”
父亲、小卓、申豪、辛襄、红窃脂、丹口孔雀……深夜他们仰头看月,聊起故人,才发觉多年风雨,竟恍如一梦,而那些人音容笑貌犹在,只轻轻地想起,还是觉得心痛,仿佛黄泉亲友故人在人世间留下了一根长长的线,他们在那边牵着那一端,他们在这边牵着这一端,轻轻牵动,便如怨如诉。
“裴句曾请求我将姐姐的尸身移到申豪墓旁。”辛鸾轻轻道。
邹吾看着他白玉般沉静的脸:“你怎么回复他的?”
辛鸾:“我说算了罢,中行沂的尸身尚且未与姐姐合葬,姐姐挪过去,白骢的尸身放在哪?就让她清清白白地葬在桃花林罢,她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想再和谁有什么干戈了。”
邹吾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回一声叹息。
天衍二十一年,三秋时节,辛鸾正式朝东境发起总攻。
三路大军同时进发,西旻率七万骑兵沿北路过径山,通武关,辛鸾率主力部队四十万经常瑞山、漳水河、南阴墟,胡十三、何方归则率领南境军十万走水路,过白港,包抄神京大后方。
辛鸾多年积蓄一泻而东,十月十七日,东境南阴墟失守,十月二十二日,东境房县、巴东、丹阳失守、十一月初,东境垚关失守,十一月十日日,南阳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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