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天下之天乱 作者:飞汀
Tags:
既然两人之间已注定要成为一场抛弃所有的过去,至少,他们之间还有这一战。
此时,夜已沉暮,仅有些微的星光。在这无人的山脚对战的两人已浑然忘我,甚至也看不见对方,眼中只余下剑。自己手中之剑,对方手中之剑。
这是一场无人得缘一观的真正旷世之战。衣袂翻飞间,飞沙走石,却不见鲜血;龙吟剑啸中,土崩石裂,却不是杀意。对战的人似已摒弃周围一切摒弃心中所有,不为名利不求胜败,只为一战。
一笑可泯恩仇,一剑可平九州。那一战,这全心全意痛快淋漓的一战呢?是否亦可将所有恩怨忘却,将全部爱意泯灭?
没有人知道。
二人从山脚小院战至山腰,又自山腰战至山顶。夜风息息,尽消弭在剑影掌风之下。当濯浪与紫魂剑尖相对,发出“叮”地锐利短促的一声时,东方的天空已晨星渐起,微微泛白。四周再无声响,沸腾了整晚的山林悄然静了下来。
江远看住那空中相对的两柄剑锋,再看看对面持剑的人,看他袍袖轻洒挥斥方遒,看他俯仰轻笑凌然而立,而这样的男人……自己却已无法再如从前般面对他。他叹息着、微带些伤感的笑着打破激战方歇的沉默,“看来,我们注定只能是对手。”
对面手持紫魂的男人不语,悄然对立中,目光由对持的剑锋逡巡至江远脸上,注目半晌,缓缓地,嘴角上扬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说得好,说得真好!能被随王奉为生平的敌手,我不得不说,这是我那容耶诺.沐云这生中所听过的最、精、彩、最、绝、妙的赞誉。”
江远静静地看着面露嘲笑的男人,忽地袍袖轻起,只闻轻轻的一声“叮”,是剑身断裂的声音。无声无息间,濯浪剑身自中断为两截,前端沉然坠入泥土,而仍持在江远手中的那端却受到一直被它阻挡在外的紫魂剑气的顷刻反扑,直到那握剑的手不断渗出血红,那凌厉森冷的剑气才去势渐歇,嗜血方归。
“不愧是剑中神品的紫魂。剑如濯浪,也只落得身成齑粉的结局。”江远手松,握在他手中的半截濯浪顿时碎成数截散落地下。他看住沐云。
“我此时无法对你起杀意,因为我欠你不止一条命。但同样,我也无法再如以前那样面对你。”他垂目看向断落成数截四散在地的濯浪剑残片,掩起沉冷目色中的那抹伤感,“此剑,便有如你我之过去。”
一旁的紫魂发出让人发怵的阵阵模糊轻颤的低吟,江远看了眼,那是由于握剑之人内心强烈的气息不稳冲撞而引起的剑身嗡鸣,但他却没有再看那持剑的人。移步,转身,晨星的微光照射下,山间的石板小路泛着青色的微光一直蜿蜒而至山脚。
“江远!”
迈开步子的人停下,微微侧身,却始终没有回头,微微的叹息声里,有掩不住的傲然,也有低沉的悲伤。“沐云——”他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我是大宁皇朝的随王。”
仅这一句足矣。他是随王,而他是燕鹄的永丰帝,正如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向自己开口解释这说不清的误会一样,他也从没打算要当面向那个男人询问几月前齐无玉对他做了什么。这是一种不向对方妥协的男儿尊严与骄傲。
破晓时分,头顶的天空,因黑暗而显得愈发地静谧。唯有两三颗疏星,寒澈澈地闪着微光。江远踩着山间的青石小路蜿蜒而下。静寂中,清越的吟诵声随着温柔的山风一句一句飘进身后之人的耳中,恍然若梦。
“策马江湖过。叹世事,恍然何似,烟霞翠波。倚天万里须长歌,任我红尘醉卧。舞青龙,铁马金戈。人在空江烟浪里,怎得见,风雷急,鱼龙没……依依相逢似有恨。问相见,何如不见?惆怅青娥。当初费尽人间铁,铸就而今相思错。惜东风,不度星河。自古多情皆寂寞……当记取,月明星淡处,流水尽,天涯陌。”
伫立山顶的男人看着那抹青色背影在自己的前方一点一点地变远,变小,恍然间,惊觉!前方那人正如青烟一般缓缓淡出自己的生命。霎那间,紫魂伴着主人周身气息的剧烈波动而再次长鸣,然那傲立于山顶的人却至始至终没有挪动半步,只是目送那青色的身影沿着山路旖旎而下,不消片刻,便被山间重林阻隔,再也不见……再也不见……
是日,有附近想乘着星光赶早去山里多砍几捆柴的樵子途经山脚时,被一阵骤然而起的啸声惊住。那声音锐利如剑,冰寒似铁,似从山顶传来,仔细一听却又好似自上空洒下,力带千钧,让闻者头裂胆寒,却又惊吓不知何物能发出如此凄厉却又绵长不断的长啸之声,直裂苍穹。是以,月内竟无一人敢自翠微居旁的山路而过。而翠微居这处本是上山观花歇息的好所在,缘这之后便也就逐渐沉寂偏僻了下去,再不复之前的热闹喧嚣。
74章
侍女小梅满面担忧地端着丝毫未动的食盒刚退到走廊上,便觑到站到稍远处的江管家以及身后小菊小竹朝她打手势,她皱着眉摇了摇头。一时众人的眉头便都如蔫了的叶子搭下,个个愁云满面。自前日深夜王爷满面风尘地回府后,便食欲不振,开始以为是厨子菜色挑选不当,哪知换了菜色搭配,王爷的碗筷也只是拿起随便吃上几口便又放下。今日更是让人忧心,自辰时进书房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如今过了午饭时间还不见动静。门外已是忧坏了一群侍女下人。
书房内,江远端坐于席上,眉眼轻合,神疏意淡间,似闭目养神,语气舒缓如常。“你希望我远离宫廷远离皇权,可你最终还是把我送到了那人的身边,送到了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心,是希望那人见着我便忘不了你么……”
他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画像。画中人年约双十,身着精巧华丽的宫装,立于丹樨之上,衣带飘飞,神态嫣然,恍若仙子神女。一笔一墨,尽显画者之心血。不难看出,当初那执笔的画师是如何费尽心血想要将这女子的风姿神态一一尽现这画卷之上。然纸笔终是无情物,到底只得了她七八分神韵。绕是如此,也让观者为之目夺神摇。
“有意对我隐瞒幽国的存在,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想我全心全意替那人守护他这片江山土地吗……”
江远慢慢地睁开眼,望着画中那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容颜,渐渐地,那双向来波澜不惊黑白分明的双眸涌上了些悲伤的颜色,“娘,在你的心中,族灭之伤,羁旅流离之苦,甚至你自己的性命生死,最终都比不过你心中对那个男人的爱意,比不上他毕生所愿……把我送到他身边,究竟只是想让他记着你,还是想让我替那个人继续守护他所在意的一切……永伴君侧……赐尔为随……”
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划出一声幽幽暗暗似嘲似苦的笑意。
“我一直以为,你心里还是有点怨恨那人的,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你也竟是希望我能替他继续守护他的江山子民……”
江远幽深的目光直视着那一笑倾国的容颜,神思却已透过画卷缓缓飘散、迷蒙……仿佛中,又到了那岁月流失之前。一个小小的男孩儿裹着半旧不新的皮袄,缩着冻得红通通的鼻尖,不安地问,娘,我们为什么要进宫?面戴纱巾的妇人黯然失声,远儿,娘真的只希望你能活的轻松快乐无忧无虑平凡一如这世间庸碌之人,娘、娘不希望你进宫……恍惚中,妇人离小男孩越来越远,远儿,你要记住,进宫后,要听他的话,还有,不要来找娘,小男孩骇然,娘,你不是要跟远儿一同进宫吗!
山间的风吹起妇人覆面的轻纱,那张依旧艳绝天下的脸庞似微微摇首而笑,天下只有一个羽妃,已死了一次,怎么可能还会死第二次,我此生是不会见他的了。
小男孩急了,欲奔上前去,娘,你不去宫里不想见他,我也不去我也不想见他,我们这就走!妇人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动,远儿,娘真的希望你能做个快活一生的平凡人,可娘恐怕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了……妇人黯然的笑意忽然变得傲然,她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远儿,你知道吗,当年我族玄明长老见到你后便对我说,此子乃是吾族数百年来难遇之良材美质,若悉心教导,他日天下必为之倾。
小男孩尽管聪慧异人,但听他娘亲将自己的命运与偌大的天下连在一起还是不太明白,他只是焦急地注视着自己娘亲身后越来越近的断崖,惊恐地叫着,娘,你不要再退后了!远儿什么都听你的!
妇人轻轻地摇着头,远儿,娘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进宫后也要好好听话,妇人仰首四望,他最爱的这片江山,你要替他牢牢守住,呵呵,我要他永远记得,下辈子都还记得,是我和他的孩子替他守着这片江山……妇人微笑仰身倒向身后万丈悬崖,绝色容光,倾世风华,转瞬,已随着山间雾气,顷刻飘散,只有那临别未竟的话语还在山间幽幽回荡……远儿,娘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可娘……
江远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丝丝光亮莹然。这幼时景象已许久未曾出现过脑海,如今忆起,却仿佛还历历尽在眼前。那时惊痛,那时惶恐,历经岁月已不再清晰,只唯那一片覆面的青纱在雾气山间轻舞盘旋,如一只青蝶飘飞……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