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探伏地请罪。江远起身将他扶起,叹道,“并非你们办事不力,而是他们二人委实太过厉害。”
“谢王爷不罚之恩!”
“回去各复其位,殉职的那位兄弟尽快处理好抚恤事宜。”
“是!”
果然,是齐无玉和沐云达成了某种协议,可就算为了要对付他,又为何找上齐无玉,找他下毒?江远苦笑,如果那天齐无玉来的目的是下毒,那么在当时没有戒心的情况下,以齐神出鬼没的下毒手法他确实难以察觉,但对他下毒不是白费气力么,自他上次重伤垂死之时连续服用的数十颗紫灵芝几乎已让他百毒不侵了,这件事,沐云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显然,他不会多此一举。
江远缓缓靠回椅上。沐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的和我在战场上一决胜负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以手扶额,闭上眼,脑中竟不由自主地现出了那日喜堂上的那幕。那人用力紧握的双手,冰凉透彻点水般的一吻,那灼热的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似乎现在还依稀可感。就连江远自己也没发觉,这些本以为会被他遗忘的东西,竟像生了根似的被刻进了脑海,时不时地翻涌出来。念念之意,终归于尘,你不是应该早已经放弃了吗……
江远疑惑,为何自己会时时浮现他本应忘记的东西,更不明白,到如今,那人为何还不肯放弃。他只是,只能,轻轻地叹息着。
须不知,这世间,最难懂,最难写的,莫过于“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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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谷内,风景依然秀丽如昔,可在这里,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
当齐无玉亲眼见到日日夜夜思念了十多年的人竟然真的变为一抔黄土立在自己眼前时,一时呼吸顿滞晕了过去,片刻醒转才跌跌撞撞地伸手抚上那墓碑上的字。
“这下面睡的真的是他么?”齐无玉似哭似笑地问。
“这点,你不是之前就确认了么,我的毒术我的武功,天下,莫非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八年前,我将他葬在这里,现在大概只剩几根白骨了吧。”沐云面无表情,双眼却也看着那墓碑怔怔出了神。有谁能想得到,当年名倾天下惊才绝艳的武林第一公子神机天玄竟会因悲愤绝望而自绝于地底。
“天玄,你真的在这下面吗?”齐无玉回转头对着那墓碑喃喃自问,下一刻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在明玉山等了你二十年,走遍大江南北寻不到你,原来结果你早已在这里化成了白骨一堆,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长笑渐转为悲哭。良久,当悲声方歇时,沐云才惊觉,跪在墓碑前的人那头乌发不知何时竟已转为干涩的灰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光泽,连原先那光泽莹润的面容也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枯萎而灰暗了。冷静如他也不由一时呆住,“前辈你……”
齐无玉扶碑而立,视线并未看向他,却是望着远方,语调平静,“谢谢你将他带到这里。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会将他带回我们的家,你可以走了。”
“当年他曾说过唯一的憾事便是将死也未能见你一面。后来我重回囚禁他的石室替他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我想着应该是想给你的。”沐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色泽已有几许成旧的墨迹斑斑的丝帛。
齐无玉接过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丝帛上短短数行的字看了一遍再一遍。沐云再看了墓碑和碑旁的人一眼,转身朝谷外走去。将齐无玉带到他面前算是圆了他最后的遗憾。也算是了了他自己一桩心事。至于齐无玉是将他带走还是如何,已经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你准备怎样对他?”身后有人问。
未注意是在问他,沐云并未停住脚步。
“你要杀了他吗?”
沐云定住身形,“你问谁?”
齐无玉捧着丝帛看住他,“你对他下蛊,是想杀他还是想控制他?”
沐云默然,半晌才道,“这与你无关吧。”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我那徒儿被累及受苦遭受池鱼之殃。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否看在天玄与我的情分上今后不要伤害那孩子。”
沐云表情木然道,“我对他一没兴趣二无仇恨伤他作甚。”
“这样我就真的了无牵挂了。”齐无玉松了口气,又低头看向手中布帛,忽而轻蹙了眉头,“对他,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江远,他不是能受你控制的人,更不是能受任何人控制的人。”
手指慢慢抚弄着上面的字迹,露出有些得意的凄凉笑意,“就像天玄,一样惊才绝艳,一样自负自傲,当年天玄就是无法忍受变成那样的自己而愤然自绝的。你想让他步天玄的后尘吗?”
“江远不是天玄,我也不会是你,不会是任何人。我绝不允许我和他成为你和他的延续。”
沐云冷冷说完,不再回头,大步踏出谷内。将身后的墓碑和即将成为墓碑的人抛在身后。
悲莫悲兮生别离,那句丝帛上的最后一句。
他还无法体会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伤痛。但踏出清心谷的这一刻,他已决定,此生,他绝不要亲尝这样的痛。
绝不。
56章
“王爷,我师父出事了是不是?”
江远一愣,不知为何江羽突然提到齐无玉,在弄清楚之前,他并未打算让江羽知道这会令他难受的消息。
“羽儿,你为何如此一问?”
“那日,我就知道师父有些奇怪。可还是以为那只是师父许久没见我的缘故,直到昨天晚上我整理床铺时才发现了这个,想必是师父那日临走前放在我床铺之下的。”江羽默默地上前,递了封折好的信笺给江远,泪水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师父说他要去找那个人去了,不管那人是生是死他都不会再回来了。我早该想到的,师父那日实在太奇怪了……”
江远展开信笺,再次证明之前猜测无假。齐无玉留书的字里行间,尽是自绝之意。却不忍告诉江羽,只是抚慰著,“先别担心,你师父只是说去找那个人,找到之後会怎麽样并没说。”
江羽流著泪摇头,“师父等了那个人二十年,如今突然去找他,肯定是知道那人,那人已经……”
到现在,江远已经完全清楚了,沐云定是知道那个人的去处,拿他的消息和齐无玉做交换条件,那个人到底……心中忽然一动,江远突然忆起在柔然地牢时沐云曾说的那个人,如果真是那个人,那麽,此行,齐无玉怕是早已死意已决……
照之前鹰探所说他们一路西行,要去的地方恐怕也只有一个。江远看了看怀里哭得伤心的少年,不论来不来得及,既然知道了,这趟清心谷他是得要走上一遭了。
第二天,江远传来尚尹,交给他一张名单。这是他这一段查阅乌孙王族资料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
“将这个单子上的人彻底详察。尤其注意御史都尉崔明志与骁骑都尉肖英重这二人。”
尚尹愕然,“为何是这二人?据我所知,这二人几乎都未曾与曹子沫有何往来,甚至连公开场合下这二人也显得极为谨慎,从不攀权附贵。”
“本来乌孙朝中与曹子沫有往来的官员就极少,在不与曹子沫往来的众多官员中他二人也不算特别打眼,但翻看这几年的朝廷宫宴及其他官员聚会记录,便会发现其他官员虽不与曹子沫论交,但多少还顾及他王长子的身份,逢年过节偶尔会去拜访一下,这二人却从未。不仅如此,正如你所说,这二人平日为人严谨不攀权附贵,参加朝中官员的大小寿筵喜筵的次数并不算太多,曹子沫更是如此。但偏偏凑巧的是,凡曹子沫到席的宴席这二人也是必到。还有去年那二人曾同时为乌孙王所派,护持官方的商队去过青州这件事令我很在意。是以,尚尹,这两人务必给我彻查。同时调出两名鹰探随时观察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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