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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书生有张七弦琴,祖上传下,至他这代已逾千年,精心保养,小心之至。
这日天上惊雷过耳,书生手下一抖,七弦琴坠地二分,弦崩离析。
书生友人黄生家中藏有鸾胶,觍颜求之,归返复琴如初。
千多年的古琴早生琴灵,惜哉书生肉眼凡胎,终不得见。
黄生那鸾胶也非寻常,凤喙麟角煎熬所成,本是仙家所有,机缘巧合被他得了,亦是有灵之物。
不比琴灵离不得原身,见识不足,单纯好欺,鸾胶因着主人家慷慨,分身许多,所见所闻不知广了多少,甚至给自己取了名,唤作栾郊。
这日他懒怏怏地随书生到了他家,甫进门便见桌上坐着个绯衣少年,嘴里咬着根不知哪拣来的狗尾巴草,下头光着雪白脚丫,左右晃荡,没个正形。
栾郊瞧出这就是那琴灵,不由一怔,想:这琴灵当真与众不同。
此念方息,转眸又见一玄裳男子,正襟危坐在旁,见他看来,微微点头示好,端庄稳重。
……也是琴灵。
栾郊四下打量,只找着一张断成两截的古琴。
有点意思。他本坐在书生肩上,无骨蛇般缠着对方脖颈,此时起了兴头,自个下了地,抖了抖袖子。
绯衣少年也盘了腿,一双清凌凌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神色却不善,“呸”地吐了那草,道:“你是谁?”
栾郊自恃见多识广,不与这小琴灵计较,颇为自矜地抿唇一笑:“待会你便知道了。”
又舔了舔唇。
少年怒目,烧红了白玉似的脸:“淫贼!”
栾郊诧异:“倒有点见识”
少年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不想被身畔玄裳男子扯了衣角。
他一把拉回了自己衣衫,往另一边去了些,脸上不耐:“哑巴你又做什么?”
男子极是无奈,却只看着他不说话。
还真是个哑巴。
栾郊瞧出了兴味。
书生不知他屋里有多热闹,只将那断琴整理罢,取出鸾胶来。
琴灵到底受限于原身,不管是少年还是男子,俱感到一股拉扯之力,回神时候已又到了一处。
他二人方吵了嘴,那男子不论,绯衣少年心里大为不快,一时瞧栾郊的目光更是凶狠。
栾郊自不会怵他,打了个哈欠,一步三摇也走了来,撑起身子坐在琴旁,伸手揽了少年在怀。
他人虽惫懒,身量却足,恰可将少年整个拥在怀里。
绯衣少年挣扎无果,反被对方将脑袋搁在他头顶上,低声笑时,连着他身子也打颤。
许已不是上古诸神齐出之时,许多年来,除了这两琴灵,栾郊再未见过其他灵物,脸上虽不显露,心内着实有些找着同类的欣喜。
不多,但足矣,
手底下却不留情,两指捏了对方下颔,微微抬起,自己凑上去在嘴角印了一吻。
少年头皮炸开,在他怀里动个不停,无奈栾郊手稳得八风不动,没给他一点机会。
他急出一身汗,方想起身边还有人在,忙叫道:“哑巴!哑巴!救我!”
玄裳男子愣了片刻,才与栾郊道:“……阁……下……”
栾郊挑眉,细看那断成两截的古琴。原来虽两分,但其一长,其一短,弦大多断在了那短的上。
男子说话虽艰难,到底不是个哑巴。
栾郊觉得有趣,伸手一揽,将他也勾进了怀里,正是左拥右抱的架势。
少年眼里冒火,张嘴欲骂些难听的,不想一字未出口,就被对方堵住了唇。
栾郊看着引人发怒,唇却绵软甜蜜,一吻之下,少年火气散去七八,直待对方松手,拇指抹过他唇瓣,才回了点神。
他们这头闹得纷纷,书生蘸了鸾胶往琴上点。
少年一见,使劲推栾郊,尖叫道:“拿开!才不要你碰我!”
栾郊极镇定:“找我又没用,与你主人家说去。”
玄裳男子不说话,愣愣看着断琴,面上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栾郊心下一动,扭头在他唇上留了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男子极缓地回头看他,脸不白不红,真像棵老松。
眼里也没恼怒情绪,只瞧着栾郊。
栾郊不作声地又去捉弄绯衣少年。
任少年叫得再响,也无法显身书生跟前,只得眼瞧着鸾胶一点点布满了断面。
栾郊耳朵快被他震聋了,低声与他道:“再喊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年一下收了声,眼乌溜溜看着他。
栾郊满意地舒了口长气。
鸾胶的确不凡,书生将两截断琴往中间一推,贴合无隙,那断弦也根根续了回去,看来已回复原样。
少年却不高兴:“难受!好难受!”
毕竟看着虽无异样,到底多了一物。
栾郊见他喊将起来,正要履行先前威胁,不想手底下一空,不止少年,连玄裳男子也没了影。
他仍坐在原处,怔然想:莫非是回了原身?
也对,先前琴身损毁回不得,此时已无碍。
结论方下,眼前忽多了片藕色衣袂,抬头一看,竟是个眉目如画的长衫青年,温温柔柔地一笑:“在下天心无曲,先前承蒙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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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早上,发现木梳被我妈摔碎了,于是一边刷牙一边开了这个脑洞。
短篇HE,近日完结,不坑,我们不坑。
2、
书生正将古琴摆回架上。
琴背龙池上方篆书“天心无曲”,两侧又有隶书铭文“有是有非有虑,无心无迹无猜”。
天心无曲正是琴名。
对着这么个端庄人物,栾郊难得颊上发烫,明白自己见着了正主,而且听他话里意思,怕是知道先前事的。
幸而他脸皮厚,不消多时已是一派自若,浑如什么都没发生过,起身整罢衣衫,躬身与他见礼,道:“栾郊见过先生。”
天心无曲托了他肘一扶:“无需多礼,此次有幸得你相帮,才让我脱了此劫。”
原来他生灵智虽早,却一直没能化形,那日惊雷正是他的雷劫。
霹雳降下,他也终于有了形,不意书生将他摔了,方化出的形体也一分为二,若非求来鸾胶,还不知会陷入何种境地。
栾郊无赖时候是真无赖,正经时候也是真正经,风仪疏旷,只一身碧盈盈袍子让他看来多了点邪气。
虽知晓天心无曲早见过他的轻佻,但他不说,栾郊也不提,甚好甚好。
天心无曲当真是个端方君子,言辞温和,气度闲雅,比那少年沉静,又不似玄裳男子憋闷无话。
栾郊也善谈,二人你来我往,并不冷场,没多少时候,已言笑落落,无一丝芥蒂。
——表面上。
越是说得多,栾郊心里越是没底。
身为鸾胶,他漫长的一生中黏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古琴就有三张。见过的人也不少,贫富贵贱都有,自认看人很有几分眼光。
这天心无曲原身是七弦琴,按说也该是个温润性子,可他瞧在眼中,总觉得心肝都在颤,喉口不住冒烟。
总之,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
外头春光明媚,日光穿过花窗,又透过窗棂,打在天心无曲面上,不带阴霾。
栾郊愈发坐不住。
但这一坐便坐到了日暮,屋内渐渐没了光亮。
天心无曲也发觉了他的不自在,垂首一笑,倾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你怕什么?”
栾郊心里虚,面上还得端着,正色反道:“怕什么?”
屋里漆黑,恰逢书生推门而入,点了灯烛,吹了口气,却连着天心无曲也似烟似霭,飘散不见。
栾郊愣住了,回忆过后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惹着对方的话。
身后有人嚷嚷:“栾郊!原来你叫栾郊!”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绯衣少年。
许是天心无曲性子温和,他与对方说了太多话,此时乍闻得少年声,不自觉捏了捏自己眉心。
烦。真的烦。
少年抱膝坐在桌上,旁边还是那玄裳男子。
他趾高气昂,犹自在说话:“栾郊这名真难听!”
“呵呵。”栾郊不怕他。
玄裳男子带点歉意地看了他一眼。
栾郊眼一转,问那少年:“你说我名字难听,你名字又好听?”
少年扬起下巴:“天心无曲难道不好听?”
栾郊摆手:“不算,你若是天心无曲,旁边那哑巴又是哪个?”
这下把少年问住了,神色恍惚,直似魂灵也出窍,险些魔怔了。
可惜他本身就是灵物,再心思混沌也无碍。
栾郊虽是故意闹他,但看他这可怜样也心软,“啪”地拍了下手掌,吓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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