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作者:烛露(上)
Tags:乔装改扮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报仇雪恨
故安没有理他,而是专注的看着院子里浩荡连绵的梅树,所答非所问道:“没想到这院子里倒栽了一片‘香雪海’?现在正值早春,果然开得正旺。”
“兄台也知苏州的‘香雪海’?看来也是同道中人。”皇甫广帛并不介意被他转移话题,反而顺着他道。反正有些事虽可逃避一时却不能逃避一世。
“年少时曾有幸去过一趟。”故安轻笑,回首叹道:“可惜……”至于可惜什么他却没有说。
此时风吹梅树,花雨纷纷,一阵梅香扑鼻,几点凉薄入眼。
皇甫广帛望着眼前之人,唇角悄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一笑,竟令这面前的千树万花陡然失色,只有那当空倾下的皎皎月华依旧如练。
“今夜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我等还有其它事情先行告辞。”故安忽然垂下眼睫不再看花,转身欲走。
李慕歌知他与皇甫广帛的关系复杂,于是也连忙应和道:“是呀,再待下去天也快亮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皇甫广帛并未出言相留,但说出的另一句话却令他二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青玉,你身负数条人命,难道真以为能够如此轻易地一走了之?”
李慕歌哀叹一声,十分无奈地转身看向对方道:“兄台,莫要污人清白,在下姓李名慕歌,越西人士,并非什么杀人犯青玉。”
“那请问李兄敢不敢除下胡髯,卸下伪装,以真面目示人?”这时皇甫广帛叫来一个下属,命他将画有青玉的通缉令展开,送到李慕歌的手上。
李慕歌有些尴尬地看着通缉令上的那张脸,觉得自己的面相还算不错,可为何总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呢?
本想转头向故安寻求安慰,却发现对方正有些震惊地望着对面的皇甫广帛。
他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不加掩饰的表情,于是怀着些许不安也沿着他目光的方向一路望去。
没想到这一望,他竟比他还要震惊十倍。
只因他看到皇甫广帛的手中不知何时竟拿了张血红色的玉面。而且那玉面的轮廓与皇甫广帛的面庞完全吻合,眉眼口鼻处的形状更是不差分毫。此刻看来就像是他的手中提了张自己的脸,而且那张脸上还浸满了殷红的鲜血。要不是玉面的上半部又镶嵌了一张状似蝶翼的黄金面具,此时午夜森森月光幽冷,这样一张面具还真能叫人寒毛直竖!
当然,这样一张面具虽是世所罕见,但也绝不足以让李、故二人俱感震惊。
关键是,拥有这张面具的主人,才是他们感到震惊的根源。
近年来,都道“北襄南熹”。而熹国之所以能打破南方四国的平衡与一统北方的襄国并立天下,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他们的这位一直带着面具示人的镇国将军——李无名!
既名无名,便真做无名!
所以,李无名从来不言其名、不显其貌、不道其事。自被世人所知起,便一直戴着面具示人。因此市井间经常流传着各种对于他的猜测:什么因为奇丑无比到五官不辨才带的面具,什么因为身份隐晦才隐姓埋名,更有甚者甚至猜测他其实是个女儿身才如此遮遮掩掩!当然什么熹国先皇的私生子,昔日天魔教的长老等猜测更是多到不胜枚举。
但他却从不辩解,只道:
来也无,去也无,名既是虚何必留。
生也无,死也无,皮囊一副终成腐。
李慕歌想着想着这些关于“面具将军”的事情,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故安——原来这皇甫广帛带面具的原因竟是如此简单——欺天下而为一人也!
没想到今天自己不仅一睹了如此身份成谜之人的庐山真容,还破解了困扰世人多年的惊天秘闻,一时间他倒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不过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自己恐怕早就落入了此人的掌控之中,那些虚以委蛇的寒暄与费尽心机的伪装,在他面前自始至终也都是形同虚设。
所以,还是“不幸”多一点点。
于是,他简单地将脸上的易容除去后,一脸坦然道:“如今在下已坦诚相见,不知将军还要装模作样到何时?”
“哦?你知道?”皇甫广帛晃了晃手中的面具,眼中闪着饶有兴味的光芒。
闻言,李慕歌洒然笑道:“谁不知道战功赫赫威镇八方的熹国镇国将军——李无名,有一面独一无二世所罕见的血玉面具?在下此时若还有眼不识泰山,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了。“皇甫广帛看着李慕歌,嘴角弯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将面具戴于脸上道:“李兄,你说这世间之事可不可笑?你我坦诚相见,却是你刚露出真容我便要戴上假面?”
李慕歌扬了扬手中的假胡须,洒然道:“若非如此,人生岂不无趣?”
“可惜你很快就要告别这趣味盎然的人生了,青玉。”皇甫广帛话音刚落,人已来到李慕歌面前,右手拇指食指直取对方咽喉,其速度力道端的是一招毙命。
李慕歌却也并非易与之辈,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在面对危险时身体早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左脚侧旋上身后仰,令那致命一击堪堪擦过鼻尖,徒留一阵劲风掠过面颊。
但就在他以为躲过危机的刹那,却看到皇甫广帛脸上突然诡异一笑,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窜上心头。而预感还未明晰,杀机却已先至。
只见他刚刚躲过的那两根手指竟忽然回转,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与速度袭向他的双目。
见状他本想继续后仰,再一个借力使身体后翻,以双脚踢向对方手肘,以退为进反守为攻。却不料对方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左手已经抵在他的腰间防止他再有任何动作。
生死一线,本就比得不单是武艺,需要较量的有太多太多。智谋、时机、运气……而此时此刻,他却无一占得先机。
认命地闭上双眼,看来结局已毫无悬念。
就在他已经放弃之时,本该到来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本该溅出的血腥也没有闻见,李慕歌缓缓睁开本该只剩两个血窟窿的双眼,惊诧地看着挡在他眼前的手掌——原是玉般无暇,此刻却殷艳如火。
皇甫广帛看了看被他两根手指贯穿而过的手掌,再看了看始终神色寡淡的故安,唇边渐渐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兄台,原来是深藏不露啊?”他这两指的功夫看似简单,却用上了十成的力道。普通江湖走卒根本无法接下他这一击,就算侥幸接下也定是要搭上一只手。可眼前之人不仅能接下,还能将伤势降低到如此程度,而且动作之快只在瞬间,动作之准不差毫厘,绝对隶属一等一的高手。
如此人物,怎会籍籍无名?
“雕虫小技而已,将军谬赞了。”故安对于掌间的空洞似乎毫无所觉,脸上表情依旧淡定从容,只是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皇甫广帛但笑不语,却突然加重那两根手指的力道,令对方手掌间本就不止的鲜血更加汹涌。
故安眉头轻皱,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眼中残忍的笑意。
而正是这一抹残忍的笑意,又令他的眉间涌起更高的山丘。
他记得,这个人以前是很爱笑的,和此时一样——用不同的笑容表达不同的情绪,这一点倒是和李慕歌很像。
但现在,他的笑容却已和皇甫广帛不像了。
同样,不像的还有他的温度。
虽然刚刚,他指尖触到他手掌的时间,短暂得只有一瞬;虽然现在,他的手指与他隔着热血与腐肉,但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温度——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的首次触碰,他竟会如此冰冷,再不复当年一丝余温。
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冰冷?是什么让他的笑容不再赤城?那答案直白得令他只能沉默。
时间在故安的世界有数秒的凝滞,在他触到他的这一刻,遥远的似隔了万水千山历尽岁月长河,亲近的又似只隔了一层血肉,一张面皮。
可他与他之间隔着的又岂只是一层血肉,一张面皮,一程山水,一段岁月?他和他之间横亘的是永远无法释怀的原谅。
永远……
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
漏箭移,那堪屈指,
暗想从前?
第19章 月下奇谈(上)
故安手掌间的血洞越来越大,殷红的鲜血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虽是滴在了李慕歌的脸上,但却似在他的心上灼烧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令他觉得疼,又觉得空,觉得热,又觉得冷。
所以他果断地滑出袖中玉扇,不顾皇甫广帛的钳制,毫不犹豫地击向对方的那两根浸满故安血肉的手指。
皇甫广帛轻蔑一笑,一直抵在李慕歌腰间的左手用力击出一掌,轻易就将对方击飞出去。
只是没料到,在对方身体飞出去的瞬间,他手中的那柄白玉折扇居然弹出一柄锥形长剑,狠厉精准地砍向自己贯穿于故安的两根手指。
眼见银芒劈下,皇甫广帛想要抽回手指已来不及。于是只好侧上身去,用左臂来挡下这断指一击。却没想到此时身旁的故安竟主动抽回手掌,并一掌将他推开,自己硬接下了这一砍。
李慕歌神色古怪地看着这一幕,手下及时收力,令剑势迅速减弱,但仍旧难免伤及对方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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