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作者:烛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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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广帛闻言笑而不语,转而吩咐一旁的侍从将已浸了木头的清水喝掉。
那侍从接到命令后竟毫不犹疑的一口灌下,完全没有丝毫的惧怕与担心。之后便瞬间倒地不省人事。
故安见状暗道不妙:看来这皇甫广帛手下训练的俱是死士。若一会儿真打将起来,恐怕他二人难以全身而退。
三人一齐大概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刚才喝下”一眨眼“的侍从突然睁开眼睛一脸清醒,完全没有半点被迷晕之人的迹象。而且他也说自己感觉只眨了一下眼睛,并无半点昏迷之感。
皇甫广帛见状,对故安点头道:“这‘一眨眼’虽然确实存在,但也不能确切证明你刚刚所言就全为事实。因为我实在想不清楚,青玉和水芙蓉到底与李兄有何冤仇,才会施此毒计陷害于他?”
李慕歌虽与皇甫广帛“势不两立”,但在这一点上却是不谋而合。他苦笑着看向故安,亦问出心中所想:“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故安闻言,一向波澜不兴的双眸也不由染上几分无奈。只听他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曾想过无数回,但最后却只能说‘无巧不成书’”。
第20章 月下奇谈(下)
“我也曾一度认为,是水芙蓉与青玉一起合谋陷害的李慕歌,但后来在打听关于水芙蓉的消息时却彻底推翻了我的想法。以前,她一月只接两三次客,且不问客人身份全凭自己喜好。但近日,她却夜夜恩客满座,且入幕之宾尽是城中显贵。”
“这样的行为,倒颇像是要借那些有权有势之人替她避开某人。”一向游戏花丛的李慕歌对妓女的这种伎俩自然心领神会。
故安对李慕歌点头道:“没错,水芙蓉这样做确实是为了躲避‘青玉’。但错就错在她那夜却选择了你。”
李慕歌自负一笑:“没有办法,谁让那些绝世佳人通常都是多爱才俊轻权贵呢?”而他口中的那个“才俊”自然是自己。
故安有时真觉得这个人真是心态极好。就像此时,明明已经危机重重,他怎么还有心情在一旁得意这些风花雪月?
他刚想讽他几句,却听一旁的皇甫广帛语带戏谑道:“李兄,你可知正是彼一时的情场得意,才铸成了你现在的人生失意?那天水芙蓉虽选了你,却因为这一次的心怀侥幸既陷你于命案,也害得自己下落不明?”其实对他而言,很多事他心中早已有数,之所以一直让对方为他抽丝剥茧,只因为自己在等一个“惊喜”。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情’之一字虽则确实害人不浅,却并无对错之分。错的只是命中注定。”说罢他转头看向故安,继续道:“水芙蓉那夜恰巧选了我,‘青玉’又在那天恰巧来到了琅玉阁,无权无势的我自然为她挡不住他,于是便让他恰巧撞见了水芙蓉送我糕点的那一幕。由于我是数日来唯一一个被接待的江湖人而并非那些权贵,所以他见到这一幕后,自然认为那糕点中可能藏有泄露他秘密的某些证据。而恰巧他那夜又要解决洛秋离,于是我便恰巧成了那个倒霉蛋!毕竟我若变成凶手,既能令他洗脱嫌疑也能为他‘保守’秘密——因为一个杀人魔头的话是永远不会有人相信的。”
“如此看来,‘青玉’虽是有心陷害但也是无心插柳,确实是‘无巧不成书’。但亦可算是在下时运不济吧。”李慕歌一口气替“故安”道出他所谓的“无巧不成书”。之后轻叹一声,满眼无奈地看向对方。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刚刚说出这五个字时的“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实在太过巧合,巧得令人实在难以不去质疑。
但细细想来,人生又有哪件事不是巧合?
譬如出生的地方、路过的风景、遇见的某人、无常的聚散、砰然的心动、以及身不由己的情长……“洛秋离的死,水芙蓉的失踪,青玉的重出江湖……没想到这桩看似简单的命案却是错综复杂得很呐。”这时皇甫广帛对此案的一番慨叹恰好打断了李慕歌对人生的慨叹。但他还未来得及发表不满,就被对方接下来的的言语引起了更大的不满。
只听他说:“你二人所言确实合乎情理,我也不否认有些事可能真属巧合。但是证据呢?”
李慕歌面露诧异,一句“刚刚我们所说的难道不是证据?”刚要出口,却被故安抢先拦下。
只见他似早料定对方有此一问,于是从容答道:“刚刚将军也看见从水芙蓉的房间里走出数人。那房子又被封得能出不能进,里面自然是有一条密道,而且这条密道我们也已进去过了,它的一端连接的正是侯爷府。”
皇甫广帛走向故安,眸中浮上一点失望,看来他要等的“惊喜”并不能得偿所愿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兵去搜侯爷府吗?还是去拆了琅玉阁?可即使我现在想这样做,却也为时已晚。刚刚探子来报,琅玉阁突起大火,水芙蓉房间所在位置剧烈塌陷,恐怕现在一切证据已成焦土。”他一步步地逼近,本是想给故安施加压力,说不定能逼他找出他想要的“惊喜”-扳倒李晟忻的筹码。
但在触及到他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眸时,他忽然只希望看到他无计可施的崩溃。
但是故安的眼底依旧静似平湖,眸色依然皎若明月,一半清冷一半寡淡。与其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声色,不如说是喜怒哀乐已与己无关。
然后他就顶着这样的目光,依旧无起无伏道:“将军莫忘了我曾说过,你我三人在琅玉阁几番不期而遇,是因为将军你也很清楚水芙蓉与洛秋离的死关系匪浅。但我二人之所以知道这二者的联系是因为身在局中,那将军却又是从何得知?”
皇甫广帛没有回答他,不是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在等待他为他说出答案。
看来他虽然不能给自己那个一直想要的“惊喜”,却会送给自己另一个“惊喜”!
故安本也料他必不会答,于是继续道:“水芙蓉能成为盛乐第一花魁,除了凭借其倾国倾城的美貌,更是借助了扶摇候李晟忻的势力。而她经常被叫到侯爷府去侍奉的事情在盛乐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若刻意留心就会发现:自从水芙蓉经常出入侯爷府开始,熹王也开始频繁地驾临府中,且每次都能‘恰巧’遇到水芙蓉。而这之后扶摇候的恩宠也是更甚往日,地位也是一跃千里。而我相信将军决不可能对其中的隐秘联系毫无所觉。”
“所以即使我们不为自己证明,你也知道我们无罪。因为你早就知道凶手青玉必与李晟忻有关,李晟忻又与水芙蓉有关,是以你才会也去琅玉阁查找线索。”
故安心中明白,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一刻,亦是只能绝境逢生的一刻。所以本就没有什么悲喜的眼中此时也放下了权衡。
“啪…啪…”寂静的夜空下响起几声清脆的掌声,皇甫广帛含笑打量着故安,不得不为他露出赞赏。但他能做得也只是对他的赞赏。
“我早就已经说过,你的推论确实精彩,但再精彩也只是推论,证据呢?”
故安嗤笑一声,唇边牵起一抹讥讽:“证据?证据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皇甫广帛闻言,虽然笑意依旧,但语气已明显转冷,同时一抹杀机自他那艳若桃李的眼中一闪而过:“恕本将军愚钝,实在明白兄台之意。”
“最大的证据‘水芙蓉’不就正在将军手中?”既然话已至此,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浪费时间。故安抬头看看月亮,知道此事若无转圜余地就要速战速决,否则天色一亮他们就再也难逃出天。
李慕歌闻言先是一惊,但随即已恍然大悟。
看来他一生捉雁,这次却叫雁儿啄了眼,面具将军李无名,果然是个人物。
皇甫广帛的笑意慢慢扩大,似乎在听一个笑话:“兄台,何出此言?”
“自然出自于你之言语。先前凡提到水芙蓉时,我一直将她视为已遭不测,而你却并非如此,只道她是失踪或消失。”他一瞬不瞬地锁住对方目光,语气坚定道:“正因为你知她未死,才会下意识地屡屡说出此言。”
虽被道破了心中算计,但皇甫广帛表面上却无半点羞恼,反而眉目间更添了几分兴味盎然。他一步步走向故安,对他投来的目光没有半点回避,声音亦是轻松愉悦:“所以呢?”
“所以我们一开始已被你诱入圈套,所以我们现在必死无疑!”
当皇甫广帛走到与他触手可及的距离时,这一次他并没有后退。而是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以对。
而那一向清明寡淡的双眸里,此时此刻恰好似有若无地渗进几点月光,令孤冷之中透出几分皎洁,皎洁之下又埋下几丝孤冷。
皇甫广帛望着这样的眼神,心中一动一恸,竟情不自禁地拂过故安的脸颊,将他的下巴用力抬起,攫住他的目光喃喃道:“这样的眼神,如此的才思,着实不该有这样一张平凡的面孔啊。”他手中的力道慢慢加大,彷佛要在故安的脸上捻下一层皮。
故安昂着头目光依旧,不卑不亢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生就一脸愚相令将军失望了。”
“失望谈不上,我这个人更看重内在,不如让我对你深入了解一下……”说话间,皇甫广帛的脸越凑越近,似要以眼底燃起的炽热洞穿他那平湖月波下的所有秘密。
就在他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唇齿相触之时,李慕歌突然将故安向后一拽,自己跻身到两人中间,嬉笑道:“将军,在下自诩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今天就毛遂自荐了。”说罢他撅起一张还粘着些胡渣的嘴唇便迎刃而上并且还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甘之如饴。
李慕歌迅速撤身后退,摇头笑道:“李兄的美色恐怕我是无福消受,毕竟朝廷命官怎可和朝廷钦犯有所沾染?”此时他已隐去笑容,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慑。
“你堂堂镇国将军,何苦要把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转嫁到我一介草民的身上?”李慕歌嬉笑问道,似乎此刻要做冤死鬼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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