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作者:烛露(上)
Tags:乔装改扮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报仇雪恨
虽然知道对方是东襄的士兵,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正如虽然知道自己的立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跑去救他!
“小顾,谢谢你啊。但我可能还是不行了……”身旁的陈叔此时颤颤巍巍地拍了拍顾言曦的手,已是气若游丝:“现在城里兵荒马乱的,你还是赶快逃命吧。”
“陈叔…你…”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这后半句在他低头看到对方已被砍断的下肢后终是没有问出口,但陈叔却已会意。
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陈叔还是笑得那样憨厚和蔼,带着长者的慈爱:“我活到这个年纪已不算吃亏,但我虽舍得命却舍不得这个面摊,所以想在逃出城前过来看看,谁知道让他们盯上了我那个值不了几个钱的破包袱…你和太子殿下都是好孩子,不仅总来吃我的面,还总逗老头子我开心,谢谢…你…”
“们”字还未说出口,陈叔已经张着失焦的双瞳停止了呼吸。
顾言曦手臂一颤,一向宁静如月的双眸此时已被愤怒搅得血红一片。
可是,他的愤怒又该对谁发泄?
毕竟害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却是自己!
“陈叔,对不起”
重重地向陈叔磕上三个响头,他将他的双眼轻轻合上,将他的尸首安放在面摊的里侧,并用杂物盖好。
之后,他便快速奔向皇宫。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无比惧怕——他怕皇甫广帛也会像陈叔一样倒在他的怀里,身体逐渐冰冷,呼吸永远停止……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东襄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南秦的士兵,只是想一心奔向皇宫,找到皇甫广帛,带他逃出这里。
不管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憎恨自己,不管他会不会找东襄报仇,而他只想带他逃出这里。
南秦的皇宫中比外面更加惨烈:所经之处皆堆满了一座座高耸的尸山。头顶的房梁摇摇欲坠,身旁的宫殿不断轰然倒塌……顾言曦穿梭其间,疯狂地奔向所有皇甫广帛可能出现的地方,虽然这一刻他的心中填满恐惧,但他却始终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就在他要进入南秦王的寝宫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与终于相见的欣慰。
“曦儿,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助我一臂之力。”季长风身披锦鳞战甲,手执三尺青锋,声若洪钟。
虽然他此时全身浴血伤痕无数,但脸上却是英姿勃发气势如虹,不见一丝一毫的疲惫。
“曦儿,来!赶快披上我东襄的战铠,免得被自己的士兵误伤。”
说话间,他亲自为顾言曦穿上东襄的战甲,满眼俱是笑意。
顾言曦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战甲迅速穿上,虽然此刻心急如焚但却强制按捺。若是让九爷看出他心中所想,恐怕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将皇甫广帛救出。
于是穿好战甲后,他立刻抱拳请命道:“宫殿将倾,殿内情况又虚实难辨,王上现在进去太过危险。微臣请命进入查探,一旦发现南秦王,必令王上活能见人死能见尸。”
季长风刚要开口准许,殿内赫然冲出一人大喝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活要见我父王的人,死要见我父王的尸?”
第26章 尾声·此别经年
顾言曦听到那声大喝后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同时僵住的还有他的心、他的呼吸、他的脉搏,以及他的人生……季长风看着眼前这个即使满身血污亦挡不住一身锦华的俊逸男子,便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你就是皇甫广帛吧?”他说这话时用余光扫了一眼顾言曦,见他依旧保持着刚刚“请命”的姿势一动不动,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曦儿,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你刚刚要孤身入殿并不是想为我抓到南秦王,而是想救他,对吗?
你果然和你母亲很像,都是情关难过……季长风在心中轻叹一声,于是对皇甫广帛冷喝道:“既然你已从殿中走出,想必南秦王不是死在了里面,就是不在此处。所以本王也没有闲工夫和你再耗下去,冯起、程彰、南宫宇,他就交给你们了,给我活捉!”
闻言,他身后的三名大将应声出列,引着手下几百精兵将皇甫广帛一人团团围住。
随后,季长风扫了一眼顾言曦,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还不快走?
顾言曦艰难地跟在他身后,每抬一步都似重若千钧,但却不能停下。因为只要一停下,他就再也不能走完这段模糊不清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劲风,越过他的头顶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季长风的背后。顾言曦本能地将季长风推开挺身去挡,却正如所料般地与一张写满诧异的脸不期而遇。
皇甫广帛满眼震惊的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东襄战铠的青年,心中反复不断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他会有一张和顾言曦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为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他,忘却了身后的千军万马,忘记了身前的国仇家恨,只看着他。专注地、仔细地、认真地观察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枝末节,只想努力地找出这个人只是与顾言曦长相相似的证据。
这时,顾言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满眼冰冷地睨着他道:“皇甫广帛,看来今夜你是不能来赴‘月梅江边’的约了。”
他顿了一下,看着他的表情从诧异到震惊,从震惊到希望,从希望到急切,再从急切到绝望,终至崩溃……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带着得意与不屑,击溃他心中最后一点生机:“我,亦是不能赴约了。”
他所说出的话彻底粉碎了皇甫广帛仅存的一点希望,他所说出的话也彻底将皇甫广帛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所说出的话令这四年来所有的真心都变成了谎言与欺骗,他所说出的话也令他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他所说出的话让皇甫广帛成为了南秦永远的罪人,也让自己成为了他永世的仇人。
皇甫广帛呆呆地将目光从顾言曦的脸上移开,失魂落魄地环视着四周:只见南秦大旗应生断裂,千军万马踏尸而过;眼前的宫殿樯倾楫摧,无数的黑影挣扎于茫茫火海之中,或绝望逃窜或终被吞噬……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今夜南秦注定在劫难逃!
而他,也已逃无可逃……
可他明明记得,就在几个时辰前,这座宫殿还是金碧辉煌巍峨庄严,这座城池还是喜庆祥和热闹非凡,他的言曦还在月梅江边等他,等他一起看他为他准备的新年烟花……他的言曦…顾言曦…
将目光再次放回到那张脸上,皇甫广帛忽然大笑出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想“他的言曦”?还在想“要与他在月梅江边看漫天烟花星河坠地”?
原来,他爱他竟已爱到如此不可救药?这般愚不可及!
这时他猛地想起被派去找顾言曦的乐天,于是慌忙问道:“乐天呢?你看见他没有?”
顾言曦听到这个名字后虽是心头一跳,但嘴角却扯出一个轻蔑的冷笑:“他呀,早被我一剑穿心,也算死得痛快。”
他说这话时眼中写满漫不经心的冷漠,再容不得皇甫广帛对他心存一丝侥幸。
这一瞬之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对他的全部情谊也都随着冲天的火光灰飞烟灭。同时灰飞烟灭的还有他血肉模糊的心。
就在此时,皇甫广帛忽然间毫无征兆地纵身跃起,轻如鬼魅却快似闪电般径直袭向顾言曦。这一击狠厉决绝,用尽十成功力,不留一丝余地。
顾言曦见状亦起身相迎,但却只是摆出招式虚张声势,并未催动体内一丝真气。
他想若是让他劫持了自己,大概就能保他逃出生天。当然,自己若是死于他手,他也算大仇得报。
可就在那一掌正要贴上他的胸口之时,却不料对方竟突然变换方向,将手掌击向他的腹部。
顾言曦眉间一蹙,已料到对方心思,却无奈还是被早有预谋的皇甫广帛捷足先登,抽走了自己腰间的软剑,并将这把软剑直接刺向他身后的季长风。
季长风悚然一惊,本能地挥剑格挡,却由于对方的动作太快而无法确定这一剑到底袭向何处,于是他只能选择护住一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顾言曦双袖迎风十指急弹,瞬间将百枚银针射向皇甫广帛的各大要穴,令他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季长风抓住这个空档,立即看清了他的动作,于是堪堪挡下这致命一击。同时击出一掌,将对方震到三米之外。
皇甫广帛只觉这一掌有开山裂石之威,似已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震伤,令胸腔内气血不断翻涌。但这却不是令他最感到担心的,他所担心的是顾言曦的那些银针。现在他的各大要穴麻木无觉,全身经脉渐渐僵化,脑中意识模糊不清,眼前景象虚实难辨,就似酒醉般晕眩无力,又似将死时回天乏术。
可是他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又怎么去赎这份国破家亡的罪?
意识朦胧中,他看到季长风走到自己的面前,却被一个人徒手拦下,那个人手上的血滴在自己的胸前热热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那个人的背影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就像是一个永生难忘的美梦……“九爷,若是杀他也该由我亲手杀他。”顾言曦话音未落,已从皇甫广帛手中拿回自己的软剑,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已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他的心脏。
这一刻,大片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锦衣,亦浸透了他的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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