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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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苏一言不发,从袖里抛出一条白练,道:“栓在你身上,我带你从小路下去。”顾苏一身明月流风步法,踏雪无痕,顾廷让稍差一筹,但脚下也只有“擦擦”的细微踩雪声。 两人身后雪地里一行足印,笔直上山。行到中午,顾廷让心浮气躁,头上冒出汗。顾苏停下脚步,望他一眼,眼神里好似在说:你这就不行了吗?
顾廷让擦了一把汗,咬牙站起。两人又行了半日,越往上山风越大,眼睛越是睁不开。到了下午申时,一处断崖出现在两人面前。两边山峰夹着一个山谷,下面云烟缭绕,不辨虚实。顾苏指着下面道:“跳下去就是灵霄宫。”
“什么?!”顾廷让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大风夹杂雪片冰珠扑面而来。满山是雪,若在夏季探访,他或许有心试上一试。如今是数九寒冬,跳下去不是摔个粉身碎骨,也是会冻死饿死。
顾苏一笑了之:“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当年谢师父抱着我父亲跳下去的地方。”
宣武帝白雁声为了阻止谢石的追寻,故意制造裴青跳崖的假象。倘若没有谢石当年那一跳,就不会有今日的顾苏、顾廷让,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恩怨纠葛。
顾廷让把腰间的白练解开,走到崖壁边,双臂展开,直坠入云雾之中。山谷之中雪没有想象得大,但山势峥嵘劲风猎猎,看不分明。顾廷让拔出佩剑,用力往山壁上插去。乱石刮削,峥然激鸣,他攀住一棵老松树。脚下云层密布,竟然有一股热气直喷上来,风中还有硫磺的气味。
他正稀奇之时,头顶上有一人如飞鸟般滑翔而下,是追随而来的顾苏。顾廷让深吸一口气,松开攀援的手臂,继续下坠。穿过层层云雾,他突然听见下面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立时警觉起来。
只听下面“哗啦啦”几声,接着顾廷让也摔在一片松软的“雪地”上。没待他反应过来,那块“雪地”坍塌,树枝从他脸上划过,他又跌倒了下面一层“雪地”上。这一块“雪地”也没支撑得住他的体重,他又往下面摔去。一连几次,最后才跌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上。
顾廷让这时才敢睁开眼睛,只见头顶密密的松枝,自己躺在一个松树林里。原来那片松软“雪地”正是大树树冠上的厚厚积雪,他先摔在树冠之上做了一个缓冲,树冠承受不住,才落到树底厚实的落叶上。
“要是还能走,就快过来。”寂静的树林里传来顾苏的声音。顾廷让头顶天台穴突突地疼,视线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他挣扎了好一会,才坐起身子。捡了一根枯树枝做拐杖,慢慢走出树林,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雪山之中竟有这样的洞天福地。不远处是一大片水面,冒着袅袅热气,湖边绿草成茵,四时花开。草地上两株大树枝叶合抱,形若连理。
再望天上一看,在高耸入云的绝壁上,建有一片巍峨的悬空庙宇,云山缭绕之间,隐隐约约露出飞檐斗拱,碧瓦朱甍。
他激动地扔掉拐杖,飞奔到大树底下。顾苏正站着树下,望着面前几个白石坟茔、数缕青蒿。顾苏指着其中稍小的一个说:“青君的骨殖就在这里。”
终于来到了埋葬着骸骨的世界尽头。
谢师父心中凝聚着爱与恨、血与泪的着魔之地。
顾廷让呆立半晌,伸手抹掉了眼角激出的泪水。他跪在地上,开始在旁边徒手挖地。顾苏一言不发地任由他为之。他挖好坑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封口的瓷瓶,将它埋入地下,又重新堆好土,压上白石。
瓷瓶里想必是谢石遗骸的一部分。
顾廷让做好这一切后,在两个坟茔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顾苏看他一脸悲伤地站起来,手指天边的千檐万宇道:“你既然入了雪山派门下,就要听从掌门号令。你虽然带回了本门谢石的骨殖,但并不能抵消你所犯下的罪孽。我身为掌门,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顾廷让转向他,漠然道:“教主,事到如今我实话实说,小侯爷所中的毒……”
“没有解药。我知道的。”顾苏点点头,望着万古长空,绝壁耸峙,眼神比冰雪还要清冽:“你我在此一战,以命相搏。你若是胜了,就是雪山派第五代掌门人,替我好好照料渐青和灵霄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完结。你们都没有声音,我就不要脸地以为自己写得很好,继续了哈……
☆、第五十一章 落花飞雪何洋洋
顾苏、顾廷让前脚刚跳下罗浮山,叶渐青他们也赶到了山脚下。二顾虽然比他们早走大半个月,但因为向南绕了远路,所以花费的时间更长一些。
山上还如从前那般终年积雪,了无人烟。岚山想起小时候苏樱带她到此地,山高得能让人望断脖子。现在自己虽然长大了,可是雪山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雪峰直上直下,陡峭异常。叶渐青全无头绪,愁眉道:“我们怎么上去啊?”岚山心想,上去不是问题,下去才真是问题呢。“我们去找香婆婆商量看看。”岚山辨明了方向,带着叶渐青弃马步行上山。
和二顾走的小路不同,两人所行之处是露出岩石的台阶。那台阶一路蜿蜒向上,结着细碎冰棱,似乎是有人专门清理过。
寒风刮面,喷气成雾。两人爬了没多久,眉毛头发上都覆盖了一层白霜。正午时分,岚山仰头望见半山腰一片松林,高兴催促道:“快了,快了!”
松林之中搭建着一座木屋,屋顶冒出袅袅炊烟,风中送来米面的香气。两人走到门口,看见门板旁靠着一把硕大的扫帚,沾满了雪片。岚山正预备扑上去敲门,门扇却自动打开了,她“扑通”一声摔在门内,跌了个狗啃泥。
“哪里来的小贼?报上名姓。”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从土灶后面传来。“香婆婆,是我……呜呜……”岚山捂着半张脸,被叶渐青扶起来。灶台后面站起来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手里拿一把火钳,伸头看她一眼,神情有点迷糊。
“婆婆,我是白岚,你忘了啊。”小岚山颇感委屈。老妪鼻子都快凑她脸上了,呆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丫头长这么大啦,上次来才这点高呢。”岚山又向她介绍了叶渐青。香婆婆听说他是裴永真的孙子,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忙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唏嘘道:“你奶奶那时候还带着尿布呢,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叶渐青听说她都一百多岁了,竟然是祖母的保姆,一时受惊非轻。
这名叫沉香的老妪熄灭了灶膛里的火,从大锅里掏出一盆腊肉小菜,一碟白馒头招呼两人吃。两个人真是又累又饿,手也不洗,就拿着往嘴里塞。香婆婆笑得脸上皱纹都成了一朵风干的菊花:“你们先吃着,我把上午没扫完的山路收拾了。”她说着就往门口走。
怎么能让一个百岁老人做扫地的活?“我来……”叶渐青见她驼着背,年纪又大,想要来帮她,被小岚山一把死死揪住。那丫头嘴里满是馒头渣,一点也不尊老爱幼地乱喷道:“听我的,你做不来,别去添乱了。吃饱再说。”
过了不多时,门外就传来“刷刷”的扫雪声。叶渐青咬着热乎乎的馒头,到底有些不放心,又是好奇,走到门口一望,馒头从口中掉了下来。
只见苍茫雪山中,独有一条灰色石阶与天际相接。一个矮小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挥舞大扫帚卷起漫天的雪雾。人和扫帚走过的地方,台阶的痕迹从雪下快速显露出来。
叶渐青目瞪口呆。这老妪不但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还能使一把比自己个子还高的笤帚。要知道方才他和小岚山能爬到半山腰,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差点把脸都砸平了。
“我说你不要担心,香婆婆比你厉害多了。”
叶渐青转向岚山,问道:“这个人,真有一百多岁吗?”岚山吃饱喝足,拍拍噎住的胸口,开始对他说沉香的故事。叶渐青又听说此妇曾服侍过白雁声和青君,更是咂舌不已。
他们身处的地方就是一个木制的窝棚。地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和松枝,松木制的墙壁和顶棚,石砌的大灶和烟囱,还有一张铺着狼皮的木板床。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香婆婆回来了,将扫帚放在门口,除了脚上多一点碎雪,额头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她把门关好,收拾碗碟后端出一盆炭火来,招呼大家围坐在一起,温和道:“说吧,你们跑这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岚山问她:“婆婆,教主回来过吗?”香婆婆板着手指头,道:“顾苏那小子有四年没有回来啦,还是你奶奶传信来的那一年下山的。你奶奶现在身子还好吗?”
叶渐青心中一阵酸楚,低声道:“婆婆,我奶奶四年前就没有了。”
“啊……”香婆婆惊呆了。岚山见叶渐青眼眶红了,就附在香婆婆耳朵上说了几句。老妇脸色变幻,最末叹了一口气,安慰叶渐青道:“你奶奶就是那个火爆脾气。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受不得一点委屈。都是皇帝太坏。乖孩子,别难过啦。”
她叫叶渐青别难过了,自己却老泪横流。想到亲手养大的姑娘比自己还先死去,便觉得尘世可厌,浑身上下生出一股无法摆脱的暮气来。
岚山宽慰了几句,又问:“婆婆,那个顾廷让呢?他最近有没有出现在这附近?”
提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香婆婆整张脸的皱纹一张一翕:“那年他说要来拜山头,我说教主不在,叫他过几年再来。他不听,非要硬闯,一拳把我老婆子打到岔气。怎么,他又跑来吗?”
叶渐青和岚山对视一眼,喜道:“婆婆,上山的路是不是只有一条,那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好了。教主肯定会来这里的。”
“这个……”香婆婆沉吟一会,道:“教主也不一定就……”她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声不响地定住了。岚山还想追问,香婆婆却突然起身,打开木屋的门朝外望了一眼。
“你们跟我来。”香婆婆抄起大扫帚在手,走出了木屋。叶渐青、岚山追出去,站在台阶上。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呼啸,吹落百年松树上的一捧积雪,发出“咔嚓”的声音。
“有什么不对劲,香婆婆?”岚山疑惑道。香婆婆慎重道:“教主可能已经入谷了。”“什么?!”岚山惊叫道:“教主从哪里下去的?”
香婆婆举起一只手臂,示意她稍安勿噪,道:“后山有一处断崖,是一条近路,崖下面就是谷中的松树林,教主可能从那里下去了。”“那我们快去……”“不行!”香婆婆打断她的话:“那山崖高可万仞,下面云雾缭绕,一有闪失,落不到树林里,便会粉身碎骨。”
叶渐青和岚山霎时面如金纸。“而且,”香婆婆叹气道:“只怕教主正和那个什么顾廷让在比拼呢,你俩别去碍事。”
她长居深山,对这山里的一切气味声响都熟之又熟。从方才开始,整座山峰都在颤抖,分明有大事发生。
叶渐青和岚山将信将疑。就在这时,林中突然惊飞一大片山鸟,磔磔怪叫,而更高的山峰上弥漫出一层浓密的白雾,好像海潮一般。
香婆婆朝两人叫道:“你们快点下山去。”“啊?”岚山哭丧着脸:“婆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来的。”香婆婆无暇解释,一手抓起她的腰带,踩着石阶健步如飞朝山下冲去。
叶渐青还呆站在原地,来不及反应。香婆婆回头朝他喊道:“快点,雪峰要塌了。”
直到这时,脚底的大地才隐隐感受到震动。叶渐青从不知道“雪崩”是什么,但看香婆婆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好施展“百步千踪”追上两人。他边追边问:“婆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是地震吗?”岚山被老妪夹持,难受得眼角也飙出泪来:“呜呜,老天爷也跟我们作对,专拣我们来的时候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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