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都冻僵了还痛什么。」少年无限哀怨地看着自己红得发紫的手掌,咬牙切齿。
「谁教你自己不小心烫到。」老麦兴灾乐祸地说着,伸手在锅里翻了翻。
「啊啊,你不痛啊?」少年看得脸皱起来。
「我这手当然比你那细皮嫩肉强多了。」老麦得意笑着,拿出一块扔给管二。管二手忙脚乱地接上,拿在手上不停扔来扔去直吹虚气。少年见老麦又拿了块要向自己扔来,忙一溜烟跑开,「我不吃了,都给你们吃。」
他跑出会儿,又跑回来,对老麦说:「老麦,前面那个院子,我刚才看到后院有人进进出出搬着什么东西。这么冷的晚上,有什么要现在搬的?」
老麦咦了声,一脸讶异,「我也不知道……这么晚才搬东西,或者有什么缘故——你别去瞎折腾!」
「什么瞎折腾。」凌晨有些不高兴,用肘子拐了拐他,「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我当然不好奇!」老麦瞪回,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第三章
「只不过必须盯着你这容易惹事的小子,免得又给思危居惹麻烦。」趴在北鸿院的墙头上,老麦如是说。
管二身子太壮,爬不上去,急得直跺脚,小声道:「喂喂,你们看到什么了?」
「美人赏花,月下出浴。」凌晨也趴在墙头,笑嘻嘻说了声。
「真的?」管二跳得更厉害,大有把凌晨一把拖下墙自己替代上去的神色。
凌晨斜了他一眼:「当然——假的。这种天气,谁会月下出浴。」才说着,就被老麦敲了个头。
「别逗管二,他大叫出来大家都会惨了。」
安秀才蹲在墙角下,才不管上面两人,一人吃狗肉吃得唏哩哗啦。
「又来了。」凌晨突然小声说着,示意下面两人安静。老麦眯起眼,果然见到两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箱子份量也不如何重,两人拾得很轻松,一路说说笑笑。
「是查道,田洪。」老麦看清来人,向少年道:「他们都是外院护院的。一般不管什么差事,大概是临时找来帮忙。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真是重要的东西,哪会让两个外院护院来搬。老麦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
「真的没什么重要?」凌晨不信道:「那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才搬。」
「可能店里货送到时晚了,没地方放,只好放到府上来吧。你去东市转一圈,那边半夜才是最热闹的,交货的,送货的,比白天热闹多了。」
「哦……」凌晨这才恍然大悟,「老麦你半夜果然经常跑出去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也是听人说的。」老麦正想继续分辩,听下面管二在叫:「安秀才你这混蛋,不要把狗肉都吃光,留我一份!」
「哎呀,狗肉狗肉!」老麦忙跳下墙头,去抢狗肉,留凌晨一人在墙头上,哆嗦了会儿,在喷嚏快打出前,也滚下墙头去。
一大早鸡飞狗跳,金总管在怒吼:「我昨天买回来的狗呢?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狗怎么不见了?!」
思危居里的三人噤若寒蝉,将呼呼大睡的凌晨用力摇醒,「小凌,老实说,昨天我们吃的黑狗是不是总管的那只?」
少年将头死蒙在被子里不肯醒,含糊道:「好像是的……我要睡觉……」
三人大惊,合力扒开被子,「你给我说清楚!总管买的狗你也敢动,你不要命了是么!」
「冷冷冷。」少年见抢不回被子,只得飞快地将所有衣服都扒到身上,这才大大打了个哈欠,一脸迷糊地看着三人,「黑狗肉好吃啊,不是么。」
三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笑嘻嘻道:「现在不是我们吃了没的问题,而是你们有没好好善后毁尸灭迹的问题。反正昨夜天寒地冻,不会有人看到我们的。」
「这……」,三人努力回想,想确定昨晚有没好好善后,无奈吃得太饱了,有点想不起。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便破推开,赵爷陪着总管踏了进来。
安秀才一脸谄媚地凑了上去,「全爷,赵爷,什么风把您们吹来了。」
总管哼了声,不说话。赵爷道:「就是这小子,昨晚闹事,将晚饭带进房里来,跟小安大吵一架,被我将晚饭拿走。他定是记恨于心,将姐夫的狗杀了泄恨。」
「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无凭无据怎么可以说我杀了全爷的狗!」凌晨跳脚。
「没证据么?所有人里只有你一个最可疑。一个人肚子饿了,会干出什么事天才晓得。」
「区区当然有吃东西啊。」少年扒出已经硬成石头的馒头包子,「这些是昨天下午管二买的,我吃了这些东西才去睡的,这么冷的夜,哪会大风大雪里跑出去……不过这样说来,原来赵爷你拿走我的饭,就是希望我肚子饿下跑去杀了全爷刚买的狗么?」
「不要胡说!」赵爷狼狈地叫了起来,目光在室内一转,落在安秀才身上,「小安,你说,这小子昨晚有出门么?」
「赵爷。」安秀才继续笑得谄媚,「你知道学生睡得早,昨晚你来时学生已经安寝了,所以后来他有没出去学生真的不知啊。」说到这,突然停下来,一脸愤愤不平地告状,「不过这小子真的一点都不长教训,才被赵爷你教训过,你才走,他们又在屋子里闹了起来,什么馒头硬得像石头难吃不能吃什么,打来打去,足足吵了大半夜,吵得学生几乎都没法睡觉,真是太过份了!金爷赵爷你一定要好好管他一管,不要天天跟这两人在屋里闹腾!」
赵爷问安秀才,便是想让安秀才为自己作证,没想到安秀才这浑物根本没体会到他用心,这种时候也只记得告状。这状一告,等于落实凌晨昨晚没出门。赵爷狠狠瞪了安秀才,不甘道:「姐夫,你的狗不见了,总与这小子逃不开关系。你别听这小子狡辩,拉下去打一顿他就全招了。」
「你要屈打成招!这府里还有天理可言么~」少年大声叫着:「我凌晨对天发誓,我若有吃一口全爷的狗肉,定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要在地狱里为全爷的狗偿命!」
这席誓发得恶毒,同屋其他三人脸上都有点别扭——小凌没吃狗肉,他们三人可是有啊,有必要把誓发成这样么。
「你以为这牙痛咒发发就有用?什么是天理……」赵爷哼了一声,却听一旁有人娇滴滴道:「是啊,什么是天理呢?」
他回身,却是谢峦身边的侍女绿浓与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红绡。
管二一见到绿浓,就眼睛放光,磨磨蹭蹭要往前上,被老麦拉住。
她们二人虽只是丫环,但长年伴在主子身边,说的话有时比总管还管用。赵爷当然不敢得罪她们,打了个躬道:「两位姐姐今日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呀?」二女巧笑倩兮。
绿浓道:「我是来找人为爷准备膳食,路过这的。」
红绡道:「小姐醒来有事,着我来找小凌。」
二女笑盈盈道:「我们可以走了么?」
「可是……」赵爷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却被总管打断,「好了,也不过一条狗罢了。」说完,向少年笑笑,「你好大的面子啊。」
少年耸耸肩,露齿一笑。正值朝日初生,阳光下,耀眼无比。
走在小径上,少年问红绡:「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红绡打了个哈欠,「哪有什么事,小姐还没醒呢。是丽娘路上见赵大和总管边走边说这次一定要将你赶出去,怕你吃亏,找了我和绿浓来。也幸好事不太大,我们才有这面子,不然真的只有惊动小姐了。」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们最好了,回头我好好谢谢丽娘去。」少年眉开眼笑,嘴巴像抹了蜜一般,「不然此时我定是体无完肤了。」
绿浓噗哧了声:「知道我们疼你,就别成日惹是生非。在府里我们还顾得到,出了府就没人救你了。」
告别绿浓红绡二人,凌晨再度悄悄转回思危居。他走后,赵爷没有发作的对象,不知又把总管带去了哪里,院里静悄悄的。
从窗口看,屋子里只有安秀才拿了本书盖在脸上缩头睡觉,老麦和管二不知去了哪了。
兴高采烈地从窗口爬了进去,伸了个懒腰,正想往被窝里钻,哈地一声,被人从背后扑住。
「小凌你这混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边说边用力揉着少年的头,「混蛋混蛋!」
「好了管二,小心把小凌憋死了。」老麦在旁凉凉地说着:「那府上各家姐姐妹妹可会心疼死的。」
多么熟悉的对话场景啊。少年欲哭无泪,安秀才那边不知是否太困了,只听得鼻鼾声声,完全没有往日听到三人吵闹时的怒斥。少年知道只有自己靠自己了,气若游丝地道:「绿浓说……」
这话一出,管二的力道马上轻了下来,「她说什么?」
「我头好晕,想不起。」少年呻吟着扶头,管二急急放开他,伸手讨好地帮他按摩。
老麦摇头,「管二你上这么多次当还会相信。不用这么侍候这小爷,他狗嘴里吐得出象牙才怪。」
「偶尔也是有象牙的。」少年笑嘻嘻道:「老麦要打赌么?」
一听赌字老麦眼睛就亮了起来,「赌什么?」
「输的人要老老实实回答赢的人提出的问题,如何。」
「咦?」老麦怔了下,道:「这什么奇怪条件,小凌你问的话我什么时候没老实回答过……难道你怀疑我对你说假话!」说到这,勃然色变。
「老麦你当然不会对我说假话。」少年委委屈屈道:「你只会直接不说话。我有好多好奇的问题都没人回答啊。」
「你是猫么?」老麦忍不住也揉了下少年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好奇心这么重。好,赌就赌。如果管二能有好消息,我便输了也心甘情愿。」
「老麦~」管二泪眼汪汪地抓着他的手,「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你真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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