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我的劫 作者:棠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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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君摇摇头,看到那些鱼儿鲜活地游动,烤熟了吃心里肯定有负罪感。
梁云飞傻笑着躺在凉椅上,把剔牙签叼在嘴里,翘着二郎腿说:“像你这种人啊,就应该离厨房远远的,省得你看到它们死去的痛苦样子吃不下饭!”
听到他这样说,他倒是笑了,“像你杀生了这么多,罪孽深重,以后投胎肯定搅得阎王爷绞尽脑汁想破脑袋才帮得了你转世。”
“嚯,那你就帮我在佛祖面前替我求情,死后帮我的尸体超度超度,让我来世投个好胎,嗯,最好投到一个富贵人家,有钱大把花的那种,让我享受一下纨绔子弟的感觉,这辈子活得太憋屈了!”梁云飞乐滋滋地想着,几片桃花瓣落在他身上,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停在他叼着的剔牙签上,害的他要保持不动,想把它活捉下来。
江舟君合着双掌脸色庄重地念道:“阿弥陀佛!施主,罪过,罪过!你我有缘,贫僧便与你度过这难关!”
没防,蝴蝶停了一下就飞往花丛中去了,梁云飞侧过身子看他那一脸正经的样子,把剔牙签扔到他身上,朝他叫着,“喂!装的倒是有模有样的!我杀生是因为谁不敢做还在那里口涎直流呀,在家里我几时要做这样血腥的事!你要是不帮我洗刷罪孽,我就变成鬼缠住你,让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听到了吗?”
他闭着眼睛向他行合十礼,“施主,一切随缘!阿弥陀佛!”
梁云飞气的跳过来打他的脑袋,“你来杀鸡,你来杀鱼,你来做烤鸭,我就不信你的罪孽比我轻!吃荤的和尚迟早要还俗的!”
江舟君捂着头跑开,跑到亭子外小声地说:“我才不怕鬼呢,人心才可怕!”
“嗯!”抽打肩膀的鞭子斜划过耳朵和脸,血流到了他的嘴里,原来血的味道是这么的腥,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混沌的黑暗中渐渐沉睡下去。
弯弯的月亮隐没在乌云中,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处街巷里一片寂静,隔壁传来更夫打更敲锣打梆的声音,“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江舟君在河亭边石板上坐着,下面的池水黑幽幽的,蛮恐怖,他甚至觉得周围夜色的黑就是从这里面跑出来的。左等右等,还不见人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了。片刻后,在他快要睡着时,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惊醒跳起来,一看身影,他终于来了。话说又不是杀人放火,他干嘛要穿着夜行衣戴着黑纱遮住脸,而且据他所知,他只会三脚猫功夫吧!
“梁云飞,干嘛啊你?神秘兮兮的!”江舟君被他搂着往那边的石桥走去,桥两头栽种有几棵高大的柳树。春水河是官河,上头新修了一座宽阔美观的春水桥,又靠近繁华的市区,因此很多人都图方便打春水桥经过。这小石桥上往来的人也便少了,多是从农村上来的早上赶集的人。
梁云飞揭开面纱,背靠着桥杆疲惫地说:“这李楚儿儿子的满月酒弄得可真是盛大,前厅客人太多,忙了好几个时辰才把他们送走,偏偏她的亲属又在客房里住,几个下人在门前守着他们,我没法,不能让人看到,只得翻墙出来了。”
“哦,参军服役的名字都已经登记在册了。”江舟君双手撑在桥杆上,望着前面刚坐的地方。
梁云飞“嗯。”了一声,把他搂过来,“那,我们可就讲好了啊,参军打完仗后之后私奔。”江舟君听到这句话脸红了,幸好夜色深沉看不见,否则他又得取笑他了。“你大哥的儿子都长大了,我家也添了个弟弟,大家都没有传宗接代之忧,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梁云飞的话像这夜色一样轻幽幽地传到他耳边。
江舟君想着,除了大哥、文帆还有不靠谱的阿伏外,没什么好惦记的,大不了常写信就是了。他摇摇头,“没有。”
“嗯,我也是,只要我父亲没事就行了。打仗我们是在后方作支援的,所以上战场的可能性很小,无论什么事性命要紧,知道吗?”见江舟君点点头,他又继续说:“你记得带多些盘缠,到时候我们浪迹天涯,踏遍海角,不过老是这样玩也不行,还要开一间店来赚钱,赚够钱了再继续游山玩水。”他说着,拿起他的手,“拉勾勾!”勾完指头之后他想起什么,“那义慈方丈说你有佛缘,要不等我们老了你再去做和尚,为我们上半辈子欠下的债做忏悔,我到时候就每天在佛堂里做打杂的,混口饭吃,顺便拍拍佛祖的马屁!”
江舟君听到这里笑得不行,挣开他的手,“你,你是想着佛祖前面供着的吃食吧。要不我们没钱了我直接去做和尚,管吃管住的多好啊!”
梁云飞急切地说:“不行,得等到你头发花白的时候才可以,这么早做和尚,你就是一辈子敲木鱼念经也还不了欠我的情债!”
江舟君笑着不讲话,梁云飞拥着他,两个人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夜色,更深了,把两个人都融进了这块巨大的夜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圈套·出卖
黑色,到处都是黑色,什么也看不见。
一桶冷水将他从黑暗的世界中拉出来,他冻得倒抽几口冷气,无力地睁开双眼,只看得到上面的米黄色毡帐,还有两个人的上半身在视线里移动,他直躺着,不能动一丝一毫,身体后面,整个痛的想被火烧着一样地钻心,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地。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只看到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站在他头部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脸,嘴唇在动着,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刚眯上眼睛,只听到“咯”的一声响,“啊!啊!”他不受控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好像被什么重物砸到了腿,骨头好像裂开了一样,好痛!好痛!没等他喘过气来,又是一锤,没有了任何痛感,他两眼发黑身体僵直着晕死过去。
那是塞外的第一场雪,片片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飞旋着飘舞下来,为这苍莽荒芜的大地织起一件银白的衣裳,掩盖住残秋枯枝落叶百草萋萋的荒凉。还在淙淙向前流动的小溪中,一双伤痕累累的腿拦在中间挡住了它们的去路,它们不悦地吐着气泡试图将这个障碍物冲走,却发觉是在做无用功,因为那个人的手臂被一棵枯木给勾住了,上半身斜躺在露出地面的木根上,它们只能冲走河中腿部那些腥秽的血迹,以免自身也被污染到。
江舟君又一次从昏厥中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反反复复地看到自己和黑白无常一道在黄泉路上走着,醒来,却还是在人间。他的下半身没有了被水冲刷的麻痹感,小溪已经干涸,几滩水积在低洼的河坑里。他身体哪里都动不了,只有意识像清晰可见的雪花纹路一样清醒着,雪花在他身上织着绒毯,不让凛冽的寒风将他欺负,可他的牙齿却不停地格格打着冷战,什么都不能使他感受到温暖,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露出一半的笑脸讥讽他,所有人的脸都在月亮上对着他笑,梁云飞、刘向福、齐子须……江舟君蠕动着黑紫的嘴唇,他不想看到这些人,他要娘亲,为什么今夜没有星星,他想看到娘亲的笑容,那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像是璀璨的明星在里面闪耀,给予他一丝温暖,可是,今夜并没有星星,他没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暖意,冷意侵进他的意识里,他在不停地颤抖中晕睡过去。
奈河桥上满是在排队喝孟婆汤等待着忘记前世记忆投胎转世的人,江舟君没有过去,聒噪的声音使他烦躁,他用力扯着桥边的柳叶,想要逃离这里,他不需要忘记,他需要的只是教训而已,内心的想法告诉他他还不想死掉,他转身跑掉,一直跑,一直不停地跑,拼命跑出这个虚幻的结界。一阵猛咳将他震醒,他竭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走来走去,絮絮叨叨地在说着什么,全身传来真实的疼痛感提醒他,他成功地逃跑了。
浓重苦涩的药汁味一直在房里弥漫着散不掉,锦被里放着香袋,一天熏几次香都没能使他在睡眠中挥去这钻人肺腑的苦味。江舟君看着阿伏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来,把眉头皱的更紧了,“阿伏,大夫不是给有药膏的吗,怎么整天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伏把冒着热气的碗放在小八仙桌上,把旁边的衣梅、薄荷红豆糖糕、凤香蜜饼指给他看,“少爷,诺,这不是有解苦的零食吗?要不再帮你熬碗酥油蜜香牛奶子给你润润肺?这白大夫可是说了,一天三大碗药汤一碗也不能少,您要是想赶快好起来的话,捏着鼻子灌下去吧,良药苦口!”阿伏帮他弄好背后的枕头让他靠的更舒服点,身体的伤口在结着痂,要是蹭破了痂皮又得出血了,还不定折磨他服侍多久呢。
岷洲收复后,看着各部队都陆续撤还,唯独等待许久不见少爷和梁公子的身影,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少爷娇皮嫩肉的又不会武功,此去定是凶多吉少,又听说梁公子已经回到府上,想去打探消息,又没看到他出过府,问守门的小厮,都在摇头,他无法确定消息真假,只能每日去军营里询问。小少爷整天缠着老爷要舅舅,老爷也是一脸的愁眉莫展,夫人还算有点良心,每天上香拜佛替她侄子祈祷。终于在十月下旬的第一天,刘兰翎长手下的一个士兵前来告诉,说是少爷被敌兵袭击伤的厉害,奄奄一息,难受舟车劳顿,便安置在岷洲的一家朴实的农家里照顾。老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备马彻夜赶路前去将他接回来。
看到少爷的那一刻,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全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尽管盖了十几层棉被,他的肢体依然没有暖意,浑身一直在颤抖着,身下的垫褥都染上了血。小少爷禁不住扑到他娘亲怀里哭泣起来,这个被打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怎么会是他风流倜傥的舅舅。大家手忙脚乱地去找大夫,烧热水,铺被子,三少爷的性命危在旦夕,没有人愿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请了好几十个大夫,看到他的伤势,摸摸脉,都摇着头叹息地走了,说是神智涣散,寒意侵入五脏六腑,阴气盛行,阳气衰竭,回天乏术。纵使救活也只能是个活死人。直到找到年纪轻轻的白大夫,说不妨一试,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治,才有气色渐渐恢复起来。如今已过一个多月,他的身子渐好,能坐起来了,虽然他还是情绪低落,整天闭着眼睛睡着觉,估计是在敌营里面受了什么刺激吧,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江舟君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碗墨黑的药汁,叫阿伏拿个衣梅给他吃,甜中夹着点酸,慢慢嚼着还有点淡淡的奶香味,咽下去,顿时清凉的感觉在胸中扩散,神清气爽。他努努嘴,放在被子上的书又向下翻了一页。
阿伏走出去,关上门。为了不让他感染风寒,全部的窗子都闭的紧紧的,里面放下暖帘,房内地下金炉生火,银质狮子香炉里面燃着沉香,屋子里面暖烘烘的。不一会儿,他走回来,催江舟君喝掉那碗药,他双手放在后面拿着什么东西,“少爷,您先喝完这碗药,有东西要给您。”
“碗太重,捧不起来,神神秘秘的什么东西!”江舟君一脸不悦地盯着他,这屋子一连一个多月都没有新鲜的空气进来,身上盖着好几层锦被,炉火焚烧产生的烟气又不流通出去,暖的像是要让人窒息死亡一样。每天这样的呼吸,这样的胸闷,这样地躺在床上,他很烦躁。
阿伏端着碗伺候他喝完,拿个薄荷红豆糖糕给他吃,然后把背在手后的东西拿出来,一个天青色的包袱。
江舟君认得那个包袱,他带去军营里装细软的,可惜里面都是些亵衣果脯,贵重的东西都放在梁云飞的茜红色包袱里,用箱子装着,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是,有一次他清醒过来,发现在一个贫寒的农家里,农人把他从溪边救回来,却没钱替他找大夫,他喘息了半天,终于让他们听懂他口齿不清的话,让他们去吉祥邸店那找一位曾姓老板要描金丝鱼红木箱子,对上暗号就行。可惜老翁回来告诉他那箱子早已经被一个梁姓公子领走,连最后一丝生机都被夺走,他也只能在那里等死,没想到老天却让他捡回一条命。现在这个包袱竟然会被送回来,真是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他还是禁不住打开来看。
两件亵衣,两条裙裾,一条玉带,梅子干,蜜饯,果馅寿糕,一根莲苞玉簪子,一把楠木绘花纹梳子,还有一块双龙戏珠翡翠玉佩。江舟君拿起果馅寿糕咬了一口,味道没变,还能吃。那块玉佩滑在缃色鸳鸯戏水垫褥上,险些掉下床去。“把吃的放好,其他的都不要了!”
阿伏把玉佩放进床里面一些,把能吃的拣出来,簪子和梳子都放进鱼跃彩莲雕漆杉木衣橱里,挑了挑金炉内的兽炭,再加一些进去,拿着包袱捧着空碗,准备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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