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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天晴！！”

 

　　白茫茫的树林里只有雪花不断的落下，在地面上结成厚厚的霜，突然袭来的大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脚印，也掩盖了温六焦急的呼喊。

 

　　09

 

　　睁开眼睛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蜷在自己怀里熟睡着，胸口可以感觉到他规律的呼息一次一次呼出的热气，黝黑柔细的发丝有几许贴在脸上，柔软的颈侧到光裸的肩头形成圆滑美丽的线条。

 

　　要不是那张红润的脸上还映着闪烁不停的火光，他几乎以为他们仍然在双艳楼，还停留在相拥而眠的那个夜里。

 

　　玉天晴眨眨眼睛，想移动一下身体却觉得四肢无力，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抬眼看着四周，这里似乎是间猎户小屋，屋外听得见风雪呼呼袭来的声音，小小的屋内却十分温暖。

 

　　低头看了看，他们似乎是躺在张羊皮上，身上裹的是张兽皮，大概是怕自己失温，他脱了衣服和他偎在一起。

 

　　肩上的伤似乎不怎么痛，但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八成是箭上有毒。

 

　　玉天晴闭了闭眼哀悼自己的愚蠢，但低头望着温六熟睡的脸，如果自己不帮他挡那一箭，现在躺在这里胡思乱想的人也许就不是自己了。

 

　　他想着前一天双艳楼里发生的事，他也不明白温六为什么要折回双艳楼，明明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甚而在这种危急的状况下他大可以丢下自己就走，为什么要冒死在雪地里拖着一个中毒昏迷的人？

 

　　微叹了口气紧闭了闭眼，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你醒了？”温六连忙爬起身来，“感觉还好吗？”

 

　　“你在我怀里多躺一会儿就会好了。”

 

　　温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打昏他，还是该忍耐。

 

　　玉天晴看着他忍着不要发作的脸色，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我说真的，我有点冷。”

 

　　温六怔了怔，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扁扁嘴又躺回他怀里，肌肤相贴的温度很舒服，温六把脸靠在他胸口上，轻轻的开口，“你中毒了。”

 

　　“我知道。”玉天晴像是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

 

　　你才不知道……

 

　　温六扁嘴在心里骂着，他拖着突然昏过去的玉天晴，死命逃到这间小屋，这间屋子原本也是他爹闲暇时狩猎用的，后来他叔叔把屋子卖给了一个猎户，那个猎户也挺中意他爹的陈设，就这么留下来没有动，但只在每年春天过来打猎的时候居住，其馀时间都是空着的。

 

　　发觉玉天晴是中了毒，他也只能做暂时的处置，他对毒并不是很了解，身上又什么都没带，看着玉天晴不停的发冷发热，只能生了火把他放在羊皮上，怕他失温只好脱了衣服抱着他，他还以为他会这样就断气，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只想着不能让他死。

 

　　感觉到玉天晴的唇柔柔的贴在眉间，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你怎么这么爱皱眉头。”玉天晴微微笑了，伸手轻抚上他眉心。

 

　　看了他半晌，温六把头埋回他胸口，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死掉。”

 

　　“这么舍不得我？”

 

　　温六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玉天晴却淡淡的开口，“为什么要折回来，不是叫你走的吗？”

 

　　温六掀了掀唇想开口，最后只抿着唇像是在思考，“……我觉得……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帮了我，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瞪着他，“而且如果我没有折回来，你就死在双艳楼了。”

 

　　玉天晴冷哼一声，“你不折回来的话我一个人好走得很，要不是你我才不会中……”

 

　　话说一半玉天晴闭上嘴，脸色有些尴尬，温六讶异的望着他，过了半晌才开口的声调放得软软的。“……对不起。”

 

　　温六想起地道里他突然的咒骂声，回头的时候望见地道口有个缝细，飞箭一定是从那里射过来的，若不是玉天晴挡下来的话，也许那飞箭射到的就是自己。

 

　　温六没有看过玉天晴这种神情，不知道是因为说错话觉得难堪，还是虽然嘴上说着他们只是互相利用，却还是救了自己甚至挡了一箭这件事让他尴尬，他只觉得心底有某个地方变得酸酸软软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下头再道了一次歉，“对不起……”

 

　　听见玉天晴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环住他的手轻抚在他背上。

 

　　静静的相拥着躺在地上，听见屋外呼呼的风声，和屋内火花劈劈叭叭的声响，两个人都若有所思的安静了很久，玉天晴才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温六静了会儿才开口，“……我对花秋水的印象不是很深……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因为被针刺了手在大发脾气，说疼得不得了，大骂每个替他上药的人，还是花凝露来了才安静下来的，小蓉姐说他很怕痛。”

 

　　“嗯。”玉天晴应了声，他知道温六想说什么。

 

　　“这么怕痛的人……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用那么利的剑去抹颈子……为什么……”

 

　　温六说到最后像是喃喃自语，语气倒也不像在提问，玉天晴想他只是想说而已。

 

　　又沉默了好一阵子，玉天晴忍不住又轻拉他的头发，“还在想什么？”

 

　　温六抬起头来看着玉天晴，水亮的眼睛闪着担忧，“我担心我堂妹……三王爷会不会拿他们下手？”

 

　　“不会的。”玉天晴摸摸他的头，“王老爷压根就没发现他的地契不见了，而且我不只拿了凤鸣楼的，我把所有的地契都带走了，出这么大事，我想王老爷也不敢上门说他掉了地契，不会有人知道你跟凤鸣楼的关系。”

 

　　“那就好……”温六松了口气，又好奇的望着玉天晴，“你把所有的地契拿到哪里去了？”

 

　　“凤鸣楼的我给你了，其他地契我让人连狂风一起当作证据，送到我四哥那里。”玉天晴回答。

 

　　“老街上还住着几户，怎么不把地契还给还住在那里的人呢？”

 

　　玉天晴停顿了会儿才开口，神情倒有些不自在。“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干嘛还要管他们？我四哥办完案会把地契还给他们的。”

 

　　“喔……”温六怔了怔小小声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打从心里一直热到了脸上。

 

　　之后到清晨，他们只是这样无言的拥抱着，感受肌肤熨贴在一起的温度，还有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心跳声，睡睡醒醒的度过一整夜。

 

　　温六再睁开眼的时候，风雪声已经停止，融雪滑落地面的声响让他觉得不安，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穿上衣服，朝屋外观察了一会儿，现在天气暂时的放晴，虽然雪还没完全融掉，但三王爷很可能会派出追兵，他曾经开口说要杀了他们二个，等他冷静之后也会发现杀人灭口是势在必行。

 

　　温六深吸了口气，迅速冲回玉天晴身边，轻轻摇醒他，“玉天晴，快点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

 

　　玉天晴睁开眼睛，似乎有点意识模糊，温六拉着他坐起身，他却是软软的又倒向温六身上，温六觉得不太对劲，赶忙检查他肩上的伤，小心的撕开包扎的布条，发现伤口仍是一片乌黑，虽然那天他已经尽量吸出毒液，但看来仍然有毒性留在体内。

 

　　温六没有犹豫太久，替玉天晴再包好伤口，七手八脚的替他穿好衣服，坐在他面前，双手拍拍他的脸让他清醒，“玉天晴！你醒醒。”

 

　　玉天晴缓缓的睁开眼睛，看来仍然意识模糊，温六用双手扶着他的脸，很认真的开口，“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听懂没，清醒一点跟我离开。”

 

　　玉天晴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居然淡淡笑了，“……你可以丢下我。”

 

　　“我才不会丢下你！”温六没再理会他，硬是扶着他起身。“你清醒一点，我们得离开这里。”

 

　　玉天晴靠仅有的意识撑着自己，身体却大半都只能倚在温六身上，模模糊糊的跟着他走，眼前仍是白白茫茫的一片，感觉冰冷无比。

 

　　但他心里却有温六那句『我不会丢下你』支持着他，让他一步步走下去，不管会走到哪里，不管前方会有什么，这是头一次玉天晴一点都不介意，只凭着残存的意志，跟着温六走向似乎没有尽头的雪地。

 

　　10

 

　　连续几日，他们过着逃亡的生活。

 

　　温六听得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他扛着几乎半昏迷的玉天晴躲在山里的观音庙。

 

　　玉天晴的状况时好时差，状况好的时候可以清醒的让他扶着走上几里，状况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几乎昏迷，意识不清。

 

　　他躲在一个半人高的观音像里，虽然有点不敬，但是也只有他知道这座神像是空的，小时候他爹带他来过，为了吓他娘父子俩都藏在观音像里，后来被他娘骂了一整晚。

 

　　他一点一滴的想起原本已经忘记的事，他一直以为他想不起来的童年回忆。

 

　　紧紧抱着昏迷在怀里的玉天晴，把脸靠在玉天晴几乎是发烫的脸上，心里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只怕玉天晴撑不下去。

 

　　听见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温六心里一惊，把玉天晴的头压在颈边，自己小心屏住气息，只怕被追兵发现。

 

　　外面走进了五、六个人，在小小的庙里搜索、交谈着，手上的兵器随意敲击着地面和墙上。

 

　　温六觉得自己心跳得太重，深怕被发现，他小心翼翼的绵长而缓慢呼息着，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怀里的玉天晴似乎动了动，他刚稳下来的心跳又乱了几拍，赶忙紧紧压制住他。

 

　　而玉天晴只是略抬起了头，把唇贴在他耳边，用着极细的声音开口。

 

　　“……没事……没事的……会没事的，别怕……”

 

　　温六觉得一阵酸楚从心底涌了上来，眼泪克制不住的滑了下来，只是咬着下唇不敢出声，玉天晴轻轻的舔掉他颊上滑下来的泪水，温六侧头把脸贴上他的。

 

　　那一瞬间，温六真觉得也许一起死在这里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