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番外 作者:冷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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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他新学这部武学,想来或有所悟,苏慕华也不吵他。
他坐于案前,手拂过绿绮的琴弦,发出铮宗弦响。
听闻琴响,陆酒冷向他转过身来,却是沉默着。
黑色的身影与光线虚影融为一体,分明熟悉的容颜,若暗夜的君王。目光与他相接,许是琴弦久无人弹,绷得过紧。瞬时伴随弦裂声响,一滴血珠自苏慕华的指尖滴落渗入琴中,宛若泪痕。
那一声弦响在静室中尤其明显。
无数浮光片影自苏慕华眼前掠过,如此逼真,刀剑的寒意仿佛盈面,紧紧扼住他的呼吸。
似乎只是失神了一瞬光阴。
陆酒冷已握着他的手,关切地问,“小苏,你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手中青年的脉搏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他不敢轻易送入真气。
苏慕华的手在他手中一颤,似乎想挣脱,为陆酒冷一把牢牢扣住。
“小苏,是我...”
熟悉的气息让跳乱的心平复了下来,苏慕华靠在陆酒冷的肩头强慑心神,半晌强笑道,“我没事,许是沉醉黄泉毒性的影响。”
为陆酒冷揽进怀中,靠在他坚实的臂弯,关切的话语响在耳际。胸腹中的疼痛已淡去,那空了一块的寒冷为贴在背上男子剧烈的心跳,温热的吐息所填满。
苏慕华心底翻涌而起强烈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伴随着隐隐的委屈之感,让他的眼眶微微潮热。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相看两厌,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陆酒冷的感情竟已一致于斯。
苏慕华一向是淡然的,淡看红尘花开花谢,纵然对着叶温言时也不过是岁月累积下的怦然心动,心甘情愿。从未对人有这般强烈的情感,这让他有几分失控般的不适应。
——还是没来由的安心。
若是这人在身旁,纵然是阴曹地府也敢闯上一闯吧。
陆酒冷见苏慕华面色慢慢恢复自如,也是一阵后怕。方才他回头的那一瞬,见那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堕,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陆酒冷知道怀中这人有多么坚强,坚强得常常让人忘了他实际上中着毒。
他甚至也经常忘记——他本不该忘记。
陆酒冷扶了他,道,“走吧,我们早些离开这里,你的那位红颜祸水吃蛇羹只怕也吃饱了。小苏...为夫等不及要带你回江南,娶你过门。和你用白玉芙蕖...一饮交杯酒了。”
苏慕华眉微挑,偏了头轻轻哼了一声。
难得的,没有在意陆酒冷的调笑。
二人出了山谷,原路返回,一路上见蛇尸处处,身着大宁兵卒服饰的尸身也不知有多少。崔盈盈和寻欢山庄的莫清乾、沈头陀却不见踪影,二人原也并未想过凭毒蛇就能要这三人的命。
各自寻了一匹马,往望北城而去。
苏慕华纵马下了山岗,见那千红穴为草木遮掩,已在日影中遥遥落了身后。阳光洒落在陆酒冷的身上,虽不见得有多少正气,但眉目朗朗。
煦暖日影下,黄沙古道上,两匹马并辔而行,渐行渐远。
烈阳照在望北城头,青色的城墙之上悬着一个人头。
钟拓达自城头上匆匆下来,虽然战场上的战是赢了,但这几日他忙碌得不亚于打战。光北燕的上万降军就够他头疼的了,望北城驻兵也不过数千。学项羽坑杀秦军降卒二十万,学白起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他并非没有想过。但如今的大宁立国已久,纵然朝代更替也未断了啰嗦的礼乐,坑了碍眼的腐儒。连成帝在国祭日着了件色重的朝服,都摊上了群臣罢朝三日,被逼得下了罪己诏。他一个边关守将又怎敢干出如此有违大宁礼乐传承,上邦体面的事?
钟拓达知道他若今日敢在望北城挖坑,他这一生都会被念死。
实际上是不念也会死。
“将军”,钟拓达见一名身着文士袍的男子正匆匆地向他而来,他认得是军中掌管文书的陶玉。笑道,“陶先生,何事?”
陶玉是文人,大宁重文,陶玉在军中地位颇高,钟拓达以先生相称。
陶玉递了一封信与他,“刚刚收到太子的传书。”
钟拓达拿了信在手中掂量着,却不忙拆开,问,“太子就送了封信?”
陶玉回道,“信使还说太子的兵马在城外三里处扎营,信使说太子一向仰慕钟将军,早有结识之心。”他顿顿马上道,“太子的信使也送了一封信与燕王。”
钟拓达目中露出了然之色,“哦?燕王呢?”
陶玉道,“听飞羽骑的人说燕王殿下近日身体抱恙,闭门不出。许是...热暑之症。”
钟拓达道,“哦?有劳陶先生为我唤军中大夫,随我一同往燕王府上探病。”
陶玉应了,旋即又笑道,“将军不拆信?”
钟拓达笑道,“这信我不必拆也知道写些什么,又何必要拆。当真要拆,便当着燕王的面拆去,便也拆得有几分价值。”
陶玉目中现出忧色,“将军若因此得罪了太子,只怕...”
他虽是一介文人,但在望北城多年,是真心实意为钟拓达担心。
钟拓达已然翻身上马,笑道,“多谢先生,可惜天下的路再多,我已没有第二条可走。”
两匹马停在城门前,马上二人黑袍白袂,他们似走了很远的路,衣袍已经沾染征尘。
钟拓达勒了马,瞧清楚了来人,唤道,“陆公子?”
陆酒冷于马上抱拳一笑道,“钟将军。”
他那日破慕容将离的射日弓,救了燕王,曾与望北城中的众人饮宴,认得守城之将钟拓达。
依陆酒冷和苏慕华的本意,本想悄悄进城与雁北城的众人见上一面,便动身往江南,结果一进城就遇上了钟拓达。
既然遇上了,便也没必要再回避。
钟拓达笑道,“这位就是苏慕华苏楼主吧?”
苏慕华也行礼道,“钟将军如何知我?”
钟拓达道,“久仰苏楼主大名,我知道二位会来,是因为有位朋友已经在这城中等了二位多时了。”他笑笑又,“我还要多谢二位为大宁除了慕容将离。”
苏慕华看着他,微笑道,“钟将军不怪我害了将军就好,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在下要愈发愧疚了。”
钟拓达待要谦虚,偏偏又明白苏慕华话中的意思,苦笑道,“苏楼主不必愧疚,纵然将慕容将离的头颅挂上我望北城墙,逼得我再无退路。但苏楼主你们为大宁除了慕容将离总是实情,钟某心中还是只有感佩。”
苏慕华目中露出敬意,沉声道,“人云钟拓达钟将军是位君子,果然不假。不知钟将军所言的...是何人在等我们。”
钟拓达道,“二位见了便知,有劳陶先生带二位去云来客栈,我还得先去探探我们体弱多病的燕王。”
苏慕华忍笑道,“钟将军辛苦了。”
不留行叼着一根牙签,从客栈的楼梯上走下,看见一人坐于堂中正背对着他。那人将一树梅花都绣满了衣襟,那般喧嚣偏偏绘出寂寞之意。
他闪了过去,坐于那人对面,笑道,“顾浮云,你几时来了?”
那人淡淡道,“我现在叫楚折梅。”
不留行嗤笑道,“你就算嫁给他,随了他姓。你也不必叫什么折梅,他叫楚梅郎,你叫楚折梅,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们有仇。”
楚折梅仍是淡淡地道,“他欠我一条命,怎么不是仇?”
不留行叹了口气,“何必如此,似你这般的人,难道不知生死随缘么。就算他再好,也已那么多年,不如另外找过。人生苦短,红尘中美人那么多,何必就偏偏记得那一个?”
楚折梅道,“赵云剑,果然是风流之人,若你这话落入任情儿耳中,只怕他难以轻饶你。”
不留行神色一变,似想起了什么,垮了脸。
楚折梅笑道,“赵兄要美人这有何难?”
他将手在掌心轻拍,片刻四名白衣佩剑的女子鱼贯而入,行至他面前行礼,“主人。”
不留行见这四名女子无一不是姿容秀丽,一名捧着把古铜吞口的长剑,剑鞘之上镶嵌了猫眼大的碧玉。一名捧着一袭白色绘花披风,与楚折梅身上的如出一辙。又一名手中捧着一个酒壶,那酒壶是黄金所雕刻。最后一名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数个黄金所制的小巧杯子。
楚折梅懒洋洋地笑道,“赵兄,你看我这几名剑奴,可还当得起美人二字?”
不留行摇头叹道,“美虽是美,但可惜主人好大的一股铜臭味。”
楚折梅笑着吩咐道,“伺候赵公子饮酒。”
托着盘子的女子应了,将盘子置于二人之间的桌上。捧酒的女子将壶中的酒注入杯中。然后两位女子一人拿了一杯,分别坐于楚折梅和不留行的身侧。
不留行是个好酒的,而楚折梅黄金所铸的酒壶中倒出来的自然是好酒。
当下浓厚的酒香扑鼻,不留行未饮已有三分熏然。吸溜着鼻子道,“十八年陈的女儿红?还加了杜康的酒糜?”
那扑鼻异香,竟也不是单纯的女儿红。
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他若伸手拿酒,必然要碰触到女子傲人挺立的双峰。
楚折梅袖微抬,已拿了一杯于手中,笑道,“呵,怎么?赵兄不敢饮,莫非是怕什么人看到?”
不留行挺了挺胸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说,他的手还是踌躇着,未真个伸出去。
不留行红尘风流,从前于花间之时从未踌躇过,美色当前,若男子再来什么矜持,实在是愧对佳人。
“好酒应留待客饮,二位不知待客之道么?”
懒散而醇厚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楚折梅抬头看去,两人正并肩走进门来。
两个仿佛自泥堆里打了滚的泥猴子般,但还是不曾掩去眉间飒然英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我已经习惯了隔日更,每更三千+的节奏。
☆、第二十七章 抱月听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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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纵然是边城战乱之时,这间客栈的大堂里依然坐了不少人。多数是些持刀佩剑的汉子,多半是城中的兵卒,或者是滞留城中的江湖客,于一日红尘忙碌之后,来此饮上一杯浊酒。
陆酒冷从门口晃了进来,直接在桌边坐下,对着楚折梅道,“倒酒。”
苏慕华也择了一张椅子坐下,微笑道,“陆公子,佳人在眼前,你至少该多说一个请字。”
四方的桌子,四面坐了四人,容貌特征虽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风姿俊朗。他们的周围还或站或坐着四名长得很好看的女子,捧剑和捧衣的女子虽不曾放下手中所托事物,但也低头伺立在旁。相伴这四位出色的男子,女子眼波流转之间,笑容也比平日更为娇艳,仿若春日园中轻嗅花枝的一抹笑颜。店中食客多数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纯属欣赏的目光,美丽的女孩子总能勾起天涯浪子心底温暖的绮思,
楚折梅仿佛一点也不介意陆酒冷的无礼,面露笑容提了酒壶倒满了两杯递与二人。
陆酒冷举杯一饮而尽,“你可以让侍女陪不留行,却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让你的侍女给我们倒一杯酒?”
楚折梅道,“让人陪着赵兄,我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神情精彩有趣。而若让女子陪你们,本座心怀愧疚,怕遭天谴。”
苏慕华慢慢饮着杯中的酒。“若这二人为我等倒酒,要将楚宫主的剑放于何处?”
楚折梅抚掌笑道,“苏楼主果然是我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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