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扬怒道:「大小姐,飞的时候谁打得到啊!」青岚默然。
他不死心,又击出好几道剑气,箭上仍是连道裂痕也无。天扬急怒交加,发起狂来,双拳死命地搥打箭身,直到拳头红肿,完全麻痹为止。
真的??不行了吗?天扬将头靠在追日箭上,全身冰冷。
回想起昨夜的缠绵。跟以前不同,没有羞辱,没有压迫,只有无尽的深情。很美,很幸福,却如此短暂。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也就是说,今晚就是翔弟的死期。
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昨夜,天翔在耳边呢喃着,最后的话语:「我爱你。」
──我爱你!
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以前就想过,翔弟杀孽太重,想必是难以善终了。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他们两个还没跟师父谢罪呢。
仔细想想,兄弟两人二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依着自己的个性,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比起世上大多数人来说,已是大大地幸运;而在最后,更尝到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两情相悦的滋味,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好伤心、不满的?
咬破指尖,在原先天翔的那行字上,写上:「慕天扬。」血很快地被吸进去,跟天翔的血溶在一起。天扬微笑了。
──已经??够了。
──这样就可以了。
──从此我们两个,再也不会分离。
──就算是下地狱???
第 69 话
太阳西沉,天空逐渐转暗。天扬独自坐在洞中,盯着追日箭。这可是千载难逢,观看追日箭起飞的大好机会,要是错过了,不是死得太不划算了吗?
偏偏就在这种紧要关头,喉头发干了起来,决定趁月亮还没升起,先去弄点酒来,走出没两步,碰的一声,撞上了一个人。
「你在这做什么?!」竟是天翔。
「你又来干嘛?」
「我是想,既然要等死,来这边等比较干脆??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这里?还有,你干嘛笑得这么奇怪?」
天扬笑道:「不愧\是我弟弟,在这种时候的反应就会跟我一样。」
「什么反应一样?」天翔彷佛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些什么:「难道??」脸色大变,冲到箭架旁,看到天扬的字迹,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被姓谢的骗了。被箭吸血的人必死无疑,发什么誓都一样。」
然而天翔在乎的并不是这个:「你明知道,还在上面血书?你疯了是不是?」
天扬耸肩:「像我这种天下无敌的人,就是要这样死才过瘾啊。」
「过瘾个头??现在怎么办哪!」
「很简单,先去弄点酒来,最好再来几盘小菜??」
「你去死啦!」
「可以啊,马上就要死了。」
天翔坐在地上,紧紧抓着他美丽的头发,苦恼不已。因为自己的愚蠢,弄到现在命在旦夕,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拖累最心爱的人,想到这里,真恨不得把这脑袋在山壁上好好撞一撞。
天扬只是一派轻松地看着他。不想劝他,因为自己下午也发过狂,知道那种心情是劝不动的。
重要的是,现在两个人终于又在一起了,可以并肩去另一个世界。真的,他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天翔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天扬:「听好,这支箭应该会先来射我,你就趁这时候快跑,跑得远远地??」
「多远?像郑州城那么远?还是像师父闭关的山洞那么远?没用的!明明你也知道,被这箭瞄准就一定没的救不是吗?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就别再懊恼了。两个人一起走也比较有伴呀。」
天翔怒道:「我要是想有伴,昨天半夜里我就把你给杀了,还等到现在?」
「对不起,当我没说这话。」天扬仍是十分平静,只是看他这样激动,忍不住有些心疼。
其实天翔也没精神跟他呕气了,仰天大叫:「难道天底下就没有这枝箭头射不到的地方吗?」
「你死了心吧。就跟你说了??」话讲一半,忽然心念一动:箭头射不到的地方??
有!
念头在心中骤然成形,两兄弟面面相觑。
「要试试吗?」
* * *
明月升起,洞穴慢慢亮了起来,皎洁的月光由通到地表的缝隙渗入了洞中。地上的小光点缓慢移动着,逐渐地移到了追日箭之上。然后越来越亮,终于变成一道强力的光束,投注在箭身上。
追日箭起了变化,四周的绿光加强,忽然间光芒大作,整个洞都是绿色,刺眼无比。追日箭开始摇动,在绿光的包围中,飞离了箭架。它缓缓上升,锐利的箭头泛出寒光,令人胆裂。
照理,它本该火速飞出去戳穿天扬或天翔的胸膛,然而现在追日箭遇上了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诡异状况。
它今晚要取命的两个目标,正贴在它自己身上。
天扬和天翔拿了坚固无比的天蚕丝,把自己牢牢地捆在箭身上。长两丈五的箭身,上面捆两个年轻男子是绰绰有余。
箭头永远射不到的地方,就是箭身。
追日箭受了血咒的趋使,无论如何都要射中两人,偏偏箭头又没法弯过来射箭身,强大的力量无法宣泄,竟使得这枝箭好象忽然活过来似的,在空中左摇右晃,努力想甩掉两人,但是两人捆得非常之紧,连手掌心都涂了黏胶,牢牢贴在箭身上,因此虽然被摇得头昏眼花,却没有半点脱离的迹象。
箭发了狂似地在山洞内四处乱窜,两兄弟就好象骑在疯马背上,只得使尽全身力量抓紧箭身,眼看双臂双腿都要一起抽筋。
「到底是谁出这种馊主意的啊?」天翔扯开喉咙大叫。
「又是谁说『姑且一试』的啊?」天扬同样吼得声嘶力竭。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乖乖等着被射死!」
「闭嘴啦!」
这时箭头一转,沿着甬道一路冲了出去,速度有如闪电,两人紧闭着双眼,根本看不见身在何处。
忽然箭身立了起来,笔直窜上了高空。
「啊----!!!」
只觉迎面扑来的狂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身上发疼,耳朵也被尖锐的呼啸声逼得差点炸开;眼睛虽然闭着,仍是直冒金星,呼吸困难,几乎停滞。
完了完了,这下难道真的要飞去射太阳??天扬心想,不对,现在应该是射月亮。
才想着是不是快碰到月亮了,箭身又猛然回转,朝地面俯冲而下。
「天哪~~~~!!!!」叫声凄厉,着实大伤男子气概,聊可堪慰的是,到了这种地步,两人根本搞不清楚是谁叫的。
想必这支箭射不到我们,打算直接把我们摔死。两人心中都是这个想法。
显然这支箭没他们两个聪明,快撞上地面时居然又陡然拉高,往上冲了一阵子又回头往下;足足反复了七八次。此时两人已经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在五脏六腑全搅成一堆,连脑浆都快给晃出来的时候,人的脑力要不报销是很难的。
然后箭又玩起空中翻滚,先上下转四圈,再左右转四圈,转完又回旋而上;速度之快,动作之多,连旁边的鸟雀都目瞪口呆。
就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天扬奇迹似地恢复了神智,想到再这样下去天蚕丝一定会松脱,两人早晚会被甩离箭身,落得一死的下场。忽然青岚的一句话窜入脑中:「只有在它飞的时候才有办法破坏。」
它现在不就是在飞吗?
将全身真气集中在掌心,用力贯入箭身内。箭将真气全吸了进去,但是它并没有停下来。
失败了吗?才这么想,忽然感觉眼前光芒耀眼,勉力睁开眼睛,发现箭身上出现许\多小裂纹,从裂纹的缝隙中渗出刺眼的光芒来。裂纹越来越大,忽然「碰」地一声,追日箭整枝炸裂了!
天扬被爆风刮得老远,忙着伸手遮着脸免得被碎片打到,然后惊觉到他的处境:爆炸的冲力将他跟天翔弹开,两人相隔十来丈,天翔在他眼中几乎只剩一个小黑点;此外,他们身在约万丈的高空上,正在笔直下坠当中。
「翔弟!」使出全身力气大叫着,但是声音被风吹散,完全传不到天翔耳里。天翔好象也张口喊了些话,他同样听不见。
拼命划动手脚,想向天翔靠过去,可以看见天翔也努力地想过来,但是高空的风太强劲,反而将两人越吹越远。不管再怎么拼命伸长了手,还是碰触不到对方。
不要,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这里??
天翔忽然一个转身,一掌朝身后凭空击出,强劲的后坐力立刻将他朝天扬推进了一些。天扬会意,也依样画葫芦,一记剑气射出,飞快地将他送到天翔身边,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逐渐逼近,眼看就要粉身碎骨,两人都是全身僵硬,四目交投,同时看见彼此眼中的恐惧。然而过了不久,不知是哪一个人的眼神先稳了下来,接着在下一瞬间,两人心中便生出了奋斗到最后的决意。
天扬开口:「听好,待会我数到三,我们就同时朝地上发掌,懂吗?」天翔点头。
离地面只剩约一百丈了。
「一!」
七十丈。
「二!」
十丈。
「三!」
各自伸出一只手搂紧对方的腰,另一只手全力朝地面击出。
两道掌风如炸雷击中地面,撑住下坠之势,又将他们弹高二丈。从七八丈高的地方摔落,虽然很痛,以他们的功\夫毕竟是死不了的。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天翔压在仰卧的天扬身上,两人都是惊魂甫定,险些忘了怎么呼吸。
等到终于平静一点,天翔开口:「拜托,你要把箭打坏也先选一下地方好不好?吓得我腿都软了。」
「你当是在看风水啊?还选地方!我眼睛都张不开了怎么看?」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要是我脑袋又摔坏了怎么办?」
「早就没救了啦,摔不摔都一样!」
「什么话!我刚才以为死定了,还真的来个回光反照,一生的往事全部浮现眼前??」
天扬一楞:「你的意思是,你全想起来了?」
天翔顿时也呆了一下,随即笑颜逐开:「对哦,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现在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说??对了,你有一次打架输我,被我点穴,结果差点被熊吃掉。」
「喂??」
「还有还有,我跟聂隐娘联手去杀刘悟,你却中途跑出来搅局,把刘悟屋顶打破一个大洞才发现找错人,真是丢死人了!」
「喂喂喂??」
「对了还有,你有一次过独木桥,脚下没留意掉进河里差点冻死,害得我还要整晚照顾你??」
天扬一把揪住他领口:「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故意的?」
「故意跟我装疯卖傻!」
「胡说,这是事实!」
「你??你干脆再摔一次算了!」
「才不要哩!」
看来以后可有得吵了,搞不好得吵上十几二十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有力气吵架也是一种福气。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
「现在别提这个,先看看我们在哪里,再想想怎么出去!」
这时天翔才真正注意到,他们身在一个陌生的山谷中,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山壁,而且陡峭无比,高耸入云,连月光都差点照不进来。
「哟,麻烦了。」
「麻烦了你还这么轻松?想办法呀!」
「办法当然是要想,不过现在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先亲热一下再来想吧。」
「去你的!??喂,你??」他的唇被堵住了。
此时天扬再度深刻体会到,不管有没有记忆,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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