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一怔,道:“朕不知,你是怎么病的?”
怀歆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轻道:“太尉王之前,找人来给臣说亲,是廖将军妹妹,是皇上的意思么?”
“你……不喜欢?”
怀歆自嘲地笑了两声:“……皇上现在忙,许多事都忘了。”说着怀歆站起身:“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禀报,燕地一切都好,皇上放心。臣进宫,就是想与皇上说说话罢了,今日就不叨扰皇上了,按皇上说的,臣回家中休养。告退。”
“怀卿!”古骜叫住了怀歆,“……你回家休息也是好的。唉,朕鲁莽了。朕……总想着,典氏故去也有些日子了,你孤单一人……以后朕会先问过你的意思……你回去休息罢。”
怀歆停住了脚步,回首看着古骜,眼中湿润一闪而过,他立即垂下了眼,小声地道:“……皇上,臣不是不知道,现在北臣娶江南的女子,总是好的,否则怎么叫南北一统呢?……臣……臣只要皇上一句话,皇上若说愿意臣成亲,臣就成亲,廖将军的妹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古骜也起身,绕过龙案,来到怀歆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怀歆的肩膀,叹了口气:“……朕可做不了你的主,这得你自己想好了。只是从朕心里来说,总希望你们都有家有室,能和美。”
怀歆一言未发。
古骜说:“回去好好想想罢。”
怀歆点了点头,“臣告退。”
当日夜里,古骜得报,怀歆当夜在宅中头痛不已,几个在皇宫当值的御医都过去了,后来怀歆被灌下许多药,终于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古骜处理完了公务,又带着秦川视察了拱卫京城的虎豹骑大营,回城的时候,顺道到了安顿怀歆的宅院中探望。秦川远远地跟着,古骜一个人跨进了这座陌生的,原本属于前朝一位公爵的府院。
临到后院的地方,古骜就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停下了脚步,古骜仔细分辨——原来竟是怀歆。
一时间,古骜不知道是进去,还是离开。
就在古骜踯躅的时候,怀歆在里面问了一句:“是谁?”
古骜只好一步跨了进门中,怀歆睁大了眼睛,立即止住了哭,哽咽着结结巴巴地道:“……原来是皇上。”说着他便要行礼。
古骜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怀歆:“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还哭?”
怀歆忙低下头:“……也……也没什么。”
“过去坐着。”古骜扶着怀歆去榻上坐下了,怀歆别开脸:“皇上怎么来了呢?”
古骜道:“来看看你。”
怀歆道:“我有什么可看?”
古骜叹了口气,道:“……现在百废待兴,朕还等着你养好了病,能为朕分忧呢。”
怀歆沉默了,脸上的泪珠顺着下巴滑下,过了一会儿。怀歆垂下眼,声音决绝地道:“……臣明白了,臣会与廖姑娘成亲的。”
古骜温声道:“成不成亲,都看你。只是要把自己身体养好。”
怀歆眼圈红了,再一次流泪了:“……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臣到底是成亲,还是不成亲?”
“……”古骜想,也许怀歆生病了,脾气不好也是有的。
怀歆擦了眼泪:“……臣失仪了。皇上恕罪。”
古骜拍了拍怀歆的手背:“你最近身体不好,与心绪波动大有关系。在燕地你担着军职,也累,这几日若是病稍微好些,去城外踏踏青,嗯?”
怀歆点了点头。
古骜道:“朕也不久留了,你不要哭。你以前跟朕怎么说的?”
怀歆又点了点头。
“那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药。”
怀歆撑着病体,一直送古骜出到门外。
古骜带着卫兵呼啸而去,怀歆定定地望着古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怀歆知道,自己给古骜的心里播上了一颗种子,等他和廖氏成亲,局面会慢慢打开的,而他在古骜心中种下的,也许会慢慢长成大树。这颗大树在将来的某个日子里,或许能为他遮蔽他所作所为真正的目的。
古骜那保护欲强烈又不容人拒绝的个性,怀歆从书院起就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在古骜骨子里,还藏有许多自负。这样的古骜,一定会对自己结婚之后将要发生的事,心怀愧疚。怀歆这样猜测着。
这时古骜在回城的路上也想:“怀歆此次来京,与之前心境大不同了。难道真是我逼他太紧了么?他现在这模样,倒是和许多年前骤失父母时有些像。”
————
古骜知道怀歆答应了廖家的亲事时,正是虞君樊将要班师回朝的日子。甩开了心中疑虑,古骜放下了手头一切的事,来到城楼迎接虞君樊。
这一仗,太尉王大胜而归,天下自此一统。
汉军此战之后,留下十五万军镇守南方,继续剿匪扫荡,十万骑兵镇守各地归降之郡。回程时步军随途过境,其中大半,通过均田地之法,被安置归乡。这时远道班师都城的,仍是三十万精锐。
夕日追随着归来的胜军,仿佛要燃烧尽自己的身躯,来照耀凯旋者的光荣。
古骜站在城楼上,望见了虞君樊。
虞君樊也扬起脸望向古骜。
两人相视而笑。
欢迎的仪式盛大而威武,整个上京都沉浸在天下一统的热烈狂欢之中。入了城,百姓夹道欢迎着汉军,虞君樊却一骑而先,驰至已等在道路尽头的古骜面前。古骜坐在銮驾上,对虞君樊伸出手:“不知太尉王,可愿与朕同乘回宫?”
虞君樊笑了,古骜今日穿了礼服,就与那日登基一样。金冠高束,黄袍耀目,盘龙纹覆,看在虞君樊眼中,倒衬得古骜越发英俊……见古骜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温柔与想念,虞君樊心中一热,将自己的手交在古骜手里:“臣遵旨。”
古骜扶着虞君樊上了銮驾,它缓缓地向宫内驶去了。
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帘。古骜在最后一扇门后抱住了虞君樊,虞君樊轻吟了一声:“……还没洗澡,身上脏得紧。”
古骜低声在他耳边道:“一起洗罢?”
虞君樊含笑点了点头。
古骜伸手轻轻地解去虞君樊的披风,战袍,一件又一件。
“想我了么?”古骜问。
虞君樊认真地点了点头:“每日都想。”
“……每日都想?”古骜笑着问。
“嗯。”
直到虞君樊只剩了亵衣,古骜方停下了手,虞君樊目光如水地看着古骜。古骜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抱起了虞君樊,走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浴室……氤氲熏红了虞君樊的双颊,他赤裸地探入池水,迎面而来的是古骜带有掠夺性的吻。
扬起的水波沾湿了古骜的龙袍,交缠唇舌后的喘息中,古骜抵着虞君樊的额头,哑声问:“……你每天,是怎么想我的?”
虞君樊轻声耳语:“……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
……
……
山河重整,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可古骜这时将它们都抛在了脑后,今夜,他将时间留给了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总算完结了。谢谢大家。
其实,究竟是把这里作为【正文】完结的地方,还是把建国以后结局都交代了才作为【正文】完结,我纠结了很久。不过我最后还是决定把这里作为正文的完结处,原因如下:
本文主要是造反的故事,文名是《反骨之人》,主要的精神在一个‘反’字。写到这里,反骨之人‘造反’的故事已经完了,就算后面还有故事,也不是造反的故事了。本文的大BOSS,如今也已经被我写死了。主线剧情完了,大BOSS死了,所以我把这里作为正文的完结。
至于还要不要写【建国后】大家各自的结局作为番外,我也考虑了很久,一直拿不定主意。有时候很想写,觉得那么多伏笔,不写浪费了,也感觉不写的话文章不完整;可又有时候,我又不想写,毕竟兔死狗烹的故事那么虐,为什么不给读者留一点美好的念想呢?就像童话的结局都是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说是写给来娱乐大家的,前面写那么奋发,后面写那么悲情,总觉得断裂了,也不符合本文的初衷,这几天我一直在“写”与“不写”之间徘徊。这一点,不知道小天使们怎么想。
和虞君樊的小故事的番外肯定是不会少的,但是【建国后】真的要写吗,希望听一下大家的意见。本章发表后的三天,我会收集大家的评论,再综合考虑以后决定写不写。谢谢。(也就是说这三天是没有更新的,抱头遁走)
PS:因为是我在作者有话说中征求大家的意见,所以为了避免刷分嫌疑,请大家就这个问题发言的时候打0分评论。
外卷: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外卷一
“皇上!”
殿外下着瓢泼大雨,御史大夫石敕由侍者撑着伞,快步走入御书房中,足下尚粘着泥水,全身湿透,似从很远的地方赶路而来。
殿中烛光明灭,将最上座的古骜全身笼罩在晕黄的色泽中。石敕还记得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古骜时候的情形,也是这样的夜晚,那时身为汉王的古骜意气风发,又雷厉风行,趁着行军空隙,当夜就带着他去收了富户的粮。
这些年来,古骜身上的张扬与锋利仿佛都收了起来,内敛成了深沉与捉摸不透。
石敕左右看了一眼,古骜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都去外殿候着。”
“是。”侍者宫女鱼贯而出,古骜仍在低头处理着手头的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案中抬起头,放下了笔,端起手旁的温茶轻啜了一口,向石敕道:“……如何了?”
石敕扑通一声在古骜案前跪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叠文帛呈上,伏首道:“禀皇上话,皇上让臣去查的,都已查清。御史中丞林况秘奏中所参之事,言语虽有夸大之处,但总体不差。丞相自天启十年起,就有纵容属下卖官鬻爵之事……至于此次饥荒蔓延,朝廷救济不力,也是丞相为了提携族子陈貌,因此报喜不报忧,不仅压下了济北遭灾境况,且还多进贡了许多珍宝粮帛给朝廷,为讨皇上开心。”
古骜开始翻看进呈上的文帛,石敕继续道:“丞相结党营私,遮蔽圣聪,有欺君之嫌,只是……”
“只是什么?”古骜问道。
“只是……上密奏告发丞相的御史中丞林况,臣调查发现,他与江衢王府过从甚密,他有一诗友,正是江衢王之门客。否则林况一介书生,千里之外,怎么知道济北的情形,又怎么知道丞相的阴私?”
古骜点了点头,道:“你把这些日子你查到的情况,都原原本本地与朕说一说。”
“是。”
两个时辰以后,雨势渐小了,天色也渐暗,御史大夫石敕在傍晚的时候,离开了御书房,与太尉王虞君樊几乎擦身而过,石敕道:“太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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