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作死手札 作者: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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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良看着这双熟悉的眼,不由微微失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顾对方似乎是嘲弄的微笑,自顾自开了口,“你且摒退左右,我有要事要说。”
秦诏刚要拒绝,就看到一旁沈微澜带点小兴奋的表情,快到嘴边的话又被他临时改了,“你们先下去,无我吩咐,不可过来。”
他家小花灵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能沈微澜没注意到,但秦诏却发现了,他每日陷入昏睡的时间都是逐渐增加的,只不过增加幅度很小,不过几息功夫。寻常人根本不去在意,但事关沈微澜,秦诏不能不小心。见他精神因为燕子良的话而好了起来,虽然心里实在不耐烦跟燕家有太多的牵扯,也还是如了燕子良,或者说是沈微澜那颗八卦之心的意,让宫人都退下了。
“好了,你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秦诏坐在太阳底下,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要酥软起来,实在是又懒散又舒服,因此对燕子良的口气一下子随意了许多。
“太夫人让臣把这封信交给殿下。”燕子良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那样子竟像只是来冒充信使似的。
秦诏接过薄薄的信封,偏头去看满脸失望之色的沈微澜,“想知道,我和燕子良是什么关系吗?”
沈微澜无精打采地扬了扬眼皮,“好基友?”
“好基友?那是什么?”秦诏皱眉,又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他讨厌一切沈微澜跟他不一样的地方,讨厌一切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从对方口中吐出,这给他一种他们实际上隔了很远的错觉。
他讨厌这种距离感。
“好基友?”沈微澜尴尬地解释了一句,“是好兄弟的意思。”
秦诏知道他喜欢鼓捣些他不知道的戏文唱本,这个词估计又从哪一本书上看到的,并且意思绝没有对方说的那么单纯。
“那我们就是好基友咯?”他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眼角却觎着对方的反应。
为什么在现代可以被随意开玩笑的一个词语到古代一说就变了味儿啊……
沈微澜微微皱眉,终究是没有反驳。
果然有问题,秦诏暗暗记下,决定一定要让人去查个清楚,他才不要被沈微澜随便给他和燕子良硬拉上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吧,他口中的太夫人,也就是他的祖母,就是我的外祖母。”秦诏一边说一边拆开似乎颇为单薄的信封。
“也就是说,他爸……他爹是你的舅舅?”沈微澜努力整理着这些庞大的信息量,然后又突然摇头,“不对啊,你外祖母不是离开了吗?又怎么让燕世子给你送信?”
“她离开我外祖父,就是为了转嫁给永宁侯。”秦诏眯着眼,仔细将手里薄薄的一张纸来回打量了一圈,见它确实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宣纸才堪堪作罢。
“那个信封里似乎还有东西。”沈微澜扫了一眼那张纸,见只是一行类似于地址的字,不由无趣,果然还是单俞青那个老流氓的狗血故事更吸引他,但是看看秦诏看似不在意的表情,他终究按下了八卦的心情。
秦诏也看到了那个信封底部的鼓起,连停顿都没有,就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枚铜戒指。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先收着吧,以后没准用得到。”沈微澜怕他又犯小孩子脾气,不愿意收下这个没准是金手指一样的玩意儿。
秦诏一般除了原则性问题,很少跟沈微澜对着干,更何况,他也觉得这个东西恐怕来路不小,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这俩刚刚还对别人各种嫌弃鄙视的货就这么无耻地收下了对方的东西。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沈微澜从来没有自己无耻的认知,依旧乐呵地啃着御膳房特制的甜蜜度突破天际的点心,乖乖地晒着太阳。
这样慵懒的日子沈微澜过得很愉悦,而愉快的日子总是结束的最早的。于是等沈微澜再次从睡梦里醒来,他就已经躺在了一个无论从里到外,或者说从外到里都特别朴素特别贫下中农的马车上。
被、被绑架了?
还没等沈微澜兴奋的小火苗燃起来,秦诏的目光就把它给浇透了。
秦诏太了解他家花灵了,他对任何美食意外危险都抱有极大的爱好,看他的眼神就能把他刚刚的心思给戳出来了。
沈微澜缩了缩脖子,对他露出了镇定的微笑,“我们到哪儿了?”
“刚出了雀京。”秦诏神色淡淡的,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少年人初次外出的兴奋和忐忑。
“他们让你带我了?”沈微澜坐在他本体的花朵上,整个人都缩水了不止十倍,别提有多憋屈了。
秦诏却对他这个时候的状态比较满意,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才回答道:“我告诉他们,这是我外祖父赠给我的平安花。”
当然,他还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技巧,让别人知道他离不开它,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给小花灵听了。
白色的平安花?
沈微澜忍住嘴角的抽搐,半晌无言。
天武帝这次给他批了一万步兵,五千骑兵,也算是尽了他们的父子情了。不过等沈微澜听到别人说“陛下不但没有来送六殿下,也不允许其他皇子来送”时,这种想法就彻底灰飞烟灭。
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去上战场连送都不送也未免太过薄情。
但他瞥了眼身旁的秦诏,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不由微微耸肩,果然遗传这种东西是很靠谱的吗?
“咦?”沈微澜把转走的头又转了回来,盯着他的手指微微挑眉,“你戴上了啊?”
秦诏点头,也跟着去看手指上朴实无华的戒指,“我说过吧?她嫁给我外祖父之前,是江湖中人吧。”
沈微澜点头,他当时对子单俞青一代国士却娶了个江湖女子还感到吃惊和叹息呢。
“她嫁给我外祖父之前是风月峰的人。”秦诏垂着眼睑,声音低哑,“风月峰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势力,当年她嫁给我外祖父亦非她本意。”
原本只是想说这戒指一定来头不小,但不知怎的,看着沈微澜澄澈的眼神,他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们彼此之间再无隔阂,再无隐瞒。
这股欲望来的既猛烈又迅速,让他措手不及,却又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前尘纷扰
这里是雀京城外的官道,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其上走过,森冷严肃的氛围让两侧的平常百姓不由既兴奋又害怕,同时心里还带着些对军队胜利的期待。
愿大虞军队得以驱外敌,凯旋归。
秦诏所坐的马车被军队层层包围着前行,虽说这马车是他从未坐过的破落,但因为马匹是上好的军马,一路倒是稳妥平安。
沈微澜坐在花朵上,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森森寒气,只支着下巴听秦诏讲他外祖父悲惨的婚史。
“当年我外祖父得中榜首,拒绝了先帝留他在京内的安排,毅然决然地去了凄寒贫苦的崖州,就在那里,他遇见了重伤的……外祖母。”秦诏看了一眼沈微澜,还是把这个称呼叫了出来。
“当时他在崖州已待了五年,官职也从小小的县丞晋到了一城太守,把原本盗匪横行的一个大城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然后,心知明年再进京先帝必不会再放他出来,他便收拾行装去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月峰。”
“谁料还未上山,就遇见了重伤被人暗算的外祖母,当时她满身血迹,身上不但挨了好几刀,还、还……”未说出来秦诏的脸就有些泛红,衬上他漆黑水亮的眼睛,看着竟是分外的漂亮迷人。
“还怎么了?”沈微澜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看小孩一副害羞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去逗他。
秦诏听着他调侃的语气,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镇定地往下说,“不但挨了好几刀,还身中春毒。”
“事后她告诉我外祖父自己被师门逐了出来,既然他们已有夫妻之实,她希望对方能收留她,让她不至于无家可归。”秦诏语气平淡,说到他外祖父婚事是如何草率时也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外祖父心下愧疚,就把人带了回去,第二年他们一起回了雀京。”
“后来,在第一次清流勋贵一起赴的宫宴上,她和之前的永宁侯重逢了。当时永宁侯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夫人重病在床,她也生下我母后三年有余,两人纵然再情深意切也无法在一起,后来永宁侯夫人过世,我外祖父就跟她和离了,又过了两年,她换了个身份他们才重新拜堂成亲。”
沈微澜听着他平淡到没有感情的话,不知怎的喉咙里有些堵,要搁往常他早就吐槽起这狗血的故事了,但现在看着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面无表情遮掩下的悲哀嘲弄,他什么心思都淡了,飘下花朵,伸手抱住他。
秦诏沉默地把头埋在他还带着微凉气息的颈窝,慢慢地垂下了眼睑。
这段往事埋在他心里有七年了,一朝说出心里虽然依旧痛苦愤怒,更多的却是释然,时隔多年他终于有勇气将它说出来,可见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那么深的怨恨执念了。他相信,终有一日这些记忆会从他的脑海里淡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们就这样相拥沉默了一路,等到军队停下安营扎寨时才松开彼此。秦诏没用别人帮忙,自己把巨大的一盆夜光白搬了下来,放在了月光明亮的一处,虽然不能修炼,但沈微澜在这些日月精华充沛的地方精神总会好一些。
“殿下,明日我们便会途径崖州了。”这次带队的说是六殿下,但负责具体事宜的却是这位征北大将军,郑坤大元帅的嫡孙郑钧。
秦诏神色淡淡地点头,“麻烦将军了。”
不是他不拉拢这些武将,实在是大虞不论是文士还是武人对于清誉看得都极重,换句话说,就是大虞不论文武之人都是一副清高的性子,讨好没用,你得证明自己的实力,才能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
郑钧略一点头,转身去安排其他的事了,心里对于这位殿下的自知之明还是满意的,至少没有瞎指挥捣乱不是,不愧是那位的外孙。
秦诏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非是他多么像他外祖父罢了,他根本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自顾自跟沈微澜说话去了。
他绝不会像单俞青,到最后连所爱都留不住,他若爱谁,必定让那人死都和他死在一处。
沈微澜不知道他家六殿下神思已经飞到了对未来恋人的独占欲上,他只是很无奈很忧伤地盯着和月饼没两样的圆月泪流满面,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不敢也不能让秦诏让他吃东西了肿么破?
好在秦诏向来是很暖心的孩子,他自己吃完了粗糙的干粮又灌了几口水后就把夜光白搬了回去,然后擦擦手从马车的隔间里摸出一盒子流连阁点心递给满脸渴望看着他的沈微澜,低声开口,“到了军队里,恐怕就吃不到这些了,你且忍耐几年。”
刚想把一块红豆蜜糕塞进嘴里的沈微澜蓦地怔住了,他幽幽地看着一脸心疼内疚的秦诏,语气哀怨,“我在你心里吃货的印象就是这么深刻吗?”
秦诏一愣,“什么吃货?”
沈微澜不语,悲愤地咬了一大口手里的点心,唔,好甜。
好在秦诏的双Q都很高,很快把“吃货”的意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见他鼓着嘴巴一脸不开心嚼着点心的样子,不由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内疚,让你跟着我受苦。”
这话……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
沈微澜默默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来哪里不对,只好作罢,摆摆手道:“别这么说,这一切是我自愿的。”
……这句话更耳熟了。
沈微澜微微皱眉,到底在哪里听过来着?
秦诏根本不知道沈微澜已经跟他对起了狗血剧必有的台词,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不由涌上了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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