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这个大夫 作者:四月流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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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十来天没见,蒋锋整个人都憔悴衰弱得变了样:脸颊凹陷、面色潮红唇白如纸,浑身高热、大汗淋漓,把脉过后,发现他的脉率不齐、心动过速。
沈季颤抖着揭开三哥身上的被子,看到他上身*、腰间紧紧缠着带血的白色细布,进屋就闻到的陈腐恶臭味就从那里散发的。
——苍天啊、为什么又是这种要命的症状?之前我父亲已经就此丧命了、难道如今三哥也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吗?
沈季惊惶得泪水大颗大颗落下、被极大的恐惧所击倒。此时气喘吁吁的王权终于也赶到了,他几步跑到蒋锋床前,神情慌张焦急地向沈季解释:
“小季,我王权对天发誓,前天早上一发现三爷不对劲,我就立刻请了归延堂的吴老大夫来看了,那老大夫开的药是我亲自煎好给三爷喝下的啊!谁知、谁知三爷竟病得越来越重了,今早我又请来了吴大夫,他、他竟然说……说、说怕是熬不过去了,三爷怕是不中用了哇……”王权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哽咽和哭腔,他是真想不到,怎么身强体壮的蒋三爷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呢?要是人真的死在这儿、其他几位东家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啊?
沈季狠狠擦干眼泪、忍不住高声询问王权:“王伯,既然三哥已经躺了三天了,你怎么能今天才来告诉我呢?”
王权忙不迭地解释:“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啊,前两天三爷人还是清醒的,能开口说话,我也问他来着、要不要叫你过来探望,三爷明确严肃交代了:不能告诉沈季、免得他奔波劳累!今天我是看着三爷都不睁眼了,这才自作主张去找你的啊——”
“对不住了王伯,我、我失礼了……您快给我说说,那位吴大夫是怎么说的?药方还在么、我想看一看。”沈季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可眼下不是着急这些的时候,他得尽全力救治三哥才是。
王权心里知道蒋锋和沈季的关系,把沈季叫过来、就是为了找个能抓主意的人,他自认是担不了那干系的。听到沈季的要求、他非但不恼怒,反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去取药方了。
“呐、药方我都收得好好的呢,小季你快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妥?按理说吴大夫行医四十余年、是不大可能出错的。可人难免有失手嘛、不然三爷怎么一直没好转呢……哦对了,那吴大夫说,三爷是受了刀伤之后没有及时处理,糟了污秽、惊了风。”
沈季迅速查看了一遍药方、对于吴大夫的诊断基本同意,当然、他是不可能同意三哥是“怕是熬不过去、不中用了的”。
看完了药方,他沉思良久之后、立刻要来纸笔,重新写了一个方子,交代王权:
“王伯,劳烦请人按这个方子去重新抓药,回来我亲自煎。另外我需要烈酒、滚水和烛火,咱们得马上帮三哥清理一遍。”沈季交代完头也不抬、立刻动手解开了蒋锋腰间缠缚着的布条,露出了那道刀伤——约莫五寸长,不算太深,当时可能流了不少血,但只要血止住了就不会致命,估计这也是蒋锋以为区区小伤、选择忽略它的原因了。
此时伤口深处已经有些腐烂、渗出黑水,伴有恶臭味。根本没有愈合的征兆。
沈季咬牙、慢慢抬起三哥僵直的腰,将布条全部解下,扔到碳盆里烧掉。再出去拧了毛巾进来、帮他把身上的冷汗全部擦干。期间蒋锋除了肌肉偶尔痉挛之外,全身僵直再无其他反应。
“小季,你看看这样行吗?烈酒是客栈地窖里存着的酒原,蜡烛点几根合适呢?滚水你看看、我就交代放在屋子里煮着,包管随时都有滚水用。”王权带了两个伙计进来、迅速置办好了沈季指定要的东西。
“嗯,这样就可以了。谢谢王伯和两位小哥,等三哥好了,我叫他请大家吃饭。”沈季一边道谢,一边去药箱底部取出自己仅有的一把薄如蝉翼、巴掌长的银叶刀,先是整个丢到滚水里煮了片刻,而后在烛火上烤,小刀在转动间闪出了阵阵的寒光。
而后、沈季扭头跟旁边的两个伙计说:“劳驾两位小哥帮忙按住三哥,别让他动,我要把腐肉都挖出来。”
王权赶紧上前、和俩伙计分头牢牢按住蒋锋的手脚和胯骨,眼看着沈季拿着小刀沉稳无比的手慢慢探进伤口里划动,王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小季,昨天吴大夫已经拿药水冲洗过一遍了,不过他没有用刀挖的……”
沈季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一刀一刀将伤口内外看得见的腐肉都挖了出来,扔进碳盆里烧毁,室内弥漫着极为难闻的味道。直到伤口处流出新鲜的血液才停手,接着他端起烈酒,一下一下地不停冲洗着那道刀伤,狠下心来来回回地涮。
“嗯……呃、唔……”昏迷中的蒋锋开始痛苦地拧起眉头,挥动四肢——之前割腐肉时他都没有反应,直到烈酒倒上伤口时才刺激到了他、但人还是醒不过来,这足以说明疾病将他折磨到了什么程度。
沈季忍着心痛、轻声安慰:“三哥,你忍一忍,这肉烂了、不挖干净不行,不洗干净还会接着烂的……你忍一忍吧啊,我会救你的……”
王权看着蒋锋痛苦万分挣扎的模样,对于沈季的医术,他心里没底、根本谈不上信任,可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他忍不住哆嗦着提醒:
“小季,行了吧,都洗了这么久了,你看看三爷又流了那么多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疼啊。”
沈季手脚不停、坚定地继续清洗,口中慢慢解释道:
“王伯,不瞒您说,半年前家父就是得了这病症去的。当时他去山上采药、不慎一脚踏空摔下了陡坡,摔断了小腿,后来也是高热、痉挛、肌肉僵直口不能言,什么法子都想尽了、后来直到病得严重了才知道,家父的病症根本不是因为断骨、而是因为他手掌上被镰刀划伤的口子,沾染了尘埃污秽、得了惊风……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些,没能救回他的命。其他的病症我不清楚,可三哥今天这病,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家父的最后一个月都是我守着的……”
王权和俩伙计听了之后,半晌没吭声,但心底里对沈季的医术、总算是有了那么几分信心了。
“节哀啊……既然如此,那你只管放开了手脚医治就是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哪怕我们做不到、也会想办法联系上大爷他们帮忙的。”最终王权下定了决心、决定把三爷交给沈季。
直到把所有的烈酒都用完之后,沈季才停了手,在伤口处敷上金创药之后,重新包扎起来。此时去抓药的伙计也回来了,沈季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王伯,我需要小半碗黄酒做药引,大家先去忙自己的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行,我这就去给你端些黄酒来,有事就只管叫我们就是了。”
沈季重新帮三哥盖好被子,握着他的手搓揉了一会才叹口气塞回了被窝。
接下来他就忙着煎药,这方子以祛风定痉为主。主要取了蝉衣、南星、天麻、全蝎和僵蚕煎服,须用温热的黄酒做药引。
能不能救回三哥、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要什么也不做看着他受苦直至丧命,那真是剜心的难受。沈季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法子全用上,全力祈求以三哥的身强体壮、能熬过这一关。
——三哥伤成了这样,大哥他现在还好吗?
沈季的一颗心被掰成了两半、时时刻刻犹如在油锅里煎熬一般,他必须医治好三哥、再想办法联系上大哥。
☆、第93章 救治(下)
夜渐渐的深了。
喧嚣嘈杂了一整天的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笼罩在雪花轻柔飘落的苍穹之下。
沈季没有回去、他留在了永安客栈。事实上他怎么可能走得开呢?三哥正生死未卜,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自从俩人相识以来,沈季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三哥这么虚弱狼狈的一面。
“小季,来、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准备的猪肚煲鸡和米糕,你晚饭都还没吃呢、快吃吧。”王权看着寸步不离守在三爷屋子里的沈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虽然他之前一直不大看得起沈季,私底下认为他是没有骨气、贪慕虚荣,傍着蒋锋。但是如今三爷有难、好歹他也没有袖手旁观,算有情有义了。
沈季把试探蒋锋体温的手掌从他额头上收了回来,他起身、先去木盆里洗了把手,很是感激地道谢:
“谢王伯记挂着、我还真是饿了。”
王权微笑回应:“应该的,你愿意来照顾三爷,他醒了肯定非常高兴。三爷对你的心、对你的好,我们都是清楚的,难得你这么重情义,三爷没看走眼啊。”
沈季饥肠辘辘地坐下,闻着猪肚煲鸡汤的诱人香气和洁白米糕的谷物清香,他刚动手盛了一碗汤时,恰好听见王权毫不掩饰的感叹。沈季立刻有些惊讶地抬起来头,试探着说:“我跟三哥是好兄弟,他之前也帮了我很多,三哥对待所有朋友都是很好的……”
王权拢了拢袖子、眯着眼压低声音,极为趣味盎然地进一步戳穿:“哎哟、三爷对你可是不一样,你哪里是他的普通朋友兄弟嘛……我认识三爷这么多年,也没发现他对哪个朋友哪个兄弟这么上心啊,你也不用担心,我老头子也不是那没有见识的迂腐之辈,只要处得好、男人跟男人一样能过一辈子的嘛……”
沈季尴尬的笑了笑、显然极为不适应对龙阳这么开明的老者,可他同时也高兴,欣慰于原来他跟三哥在一起、也有人是支持看好的。想到这一层他的笑容就扩大了几分,把米糕推过去,轻声回答:
“王伯真是看得通透、晚辈佩服……这米糕真的不错,您要不要尝一尝?今日看您老人家也奔走了大半天了吧?等三哥醒来,我一定会转告他、让他好好谢谢您的。”
王权看着蒋锋经过沈季雷厉风行地刮干净了伤口、喝了药之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的痉挛和呻吟了,显然是有所好转的。于是他肯定愿意更加努力和沈季打好关系了——人之常情,毕竟客栈这几个东家,除了他们的大哥周爷成了家,其余的都没成亲呢。虽然沈季是个男的吧、可三爷早就暗示明示了好几回:沈季就是我媳妇了、大家多关照一下。
“嘿嘿嘿……我老头子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识过啊,这龙阳之好也要看缘分的。你慢慢吃吧,我一早就吃过晚饭了,哎哟今日还真是跑了半个贺州城,有些累了,我先去歇息了、有事只管出声就是哈。”
沈季连忙起来、送这管事到门口,再次道谢后才目送他离开。
关门栓好之后,他重新坐下、刚才喝了一碗汤,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样。再盛了一碗、拨了些鸡肉和肚丝,想了想、他坐到蒋锋床前,把汤碗凑到他鼻子前,轻声诱哄:
“三哥,起来喝汤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这是猪肚煲鸡汤,放了些去腥暖胃的胡椒粒,非常鲜美啊……嘿、你几天没吃东西不饿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沈季满怀着希望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他虽然看着三哥的病情有所好转,可这病人毕竟还在昏睡,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有人完全清醒、不再高热僵直,伤口能愈合,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喝完汤之后、他又回头端了那盘米糕过去,夹起一块、看着三哥吃糕点。
“你今晚就只喝了米汤,肯定是吃不饱的,如果你现在醒来,我就去给你熬香喷喷的肉粥……”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沈季终于闭嘴了。他苦笑着把米糕重新放回桌子上。再次去查探蒋锋的体温、时不时帮他擦拭发散出来的汗。
“唉……明天、明天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现在就让你睡吧。”夜色越来越浓重、外面只有偶尔打更的声音隐约传来。沈季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呵欠连天。他最后一次探视了一次蒋锋、帮他掩好了被子,随即就倒在旁边王权叫人搬来的矮榻上,刚和衣躺下卷着被子不久,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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