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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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淡淡望了床榻上依旧昏迷的瞳拓一眼,道:“醒不来才守着他。他醒了,我们便回府。”
都把瞳拓逼到自杀这份上了,还不肯原谅他?我有些怔怔地望着王爷。照今天的情况看来,王爷分明还是很在意瞳将军的,可为什么就是一直不肯打开心结?秦寞飞不该放也放了,大错既已铸成,纵然要罚也该给个刑期吧?……难道真要晾着瞳将军一辈子?
王爷捧着茶杯,并不说话。微微蹙着眉,很有些忧虑的样子。
正在想着要不要再劝王爷一次,帐外忽然传来詹雪忧的声音:“主人。南书房余大人求见。”
余大人便是首席辅政大臣余光觉。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居然要他趁夜溜到东城来求见王爷?我迟疑间,王爷已放下茶杯,坐直身子,道:“请余大人进来。”
帘子掀起一角,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这便是三朝元老余大人了。他刚军帐,王爷便微微抬手,道:“余老不必多礼,请这边坐——这么晚到东城来,可有什么急事?”
余光觉仍是十分知进退地施了半礼,这才在王爷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原不该这么晚打搅王爷休息……”他说着话,又顿了顿,借着烛火,可以看见他表情极为古怪,“适才东北传来消息,说寒瑚国主派人递交国书……”
王爷诧异道:“交战之间递交什么国书?”
余光觉苦笑道:“使者已被颜知将军派人送到了京城。其实,说是议和书也未尝不可……”
王爷这才露出有兴趣的样子,笑道:“怀里揣着我惊燕的夜平川,却想来议和?怎么,秦寞飞是想把夜平川还给我们?”
没想到余光觉却竟然苦笑着点头。
非但是傻在当场的我,连王爷也禁不住有些怔住。余光觉苦笑道:“寒瑚国主开出条件,说若是我们答应,寒瑚国军队立刻离开夜平川,并保证他在位之年,绝不侵犯我国领土……”
王爷直接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条件呢?”
余光觉便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寒瑚国主……要瞳将军……”
王爷忽然一笑,“哐当”一声将桌上的茶杯贯到了地上,砸得粉碎。
第二四章
随着那翡翠玉盏混着热茶在地上摔得粉碎,突如其来地清脆碎响竟吓得我脊背一冷,一个寒噤抖了起来。分明脸上还带着笑,转眼却是龙颜震怒一个茶杯猛地摔了出来!莫说是我,连余光觉那样历经三朝的老臣,看着王爷骤然发作,也有些错愕地神色一惨。
听到屋内异响,詹雪忧一个跃身便窜了进来。见帐内并无异状,方才小心放下戒备,却不肯再出帐去,就站在一边,谨慎地望着军帐周遭。
王爷眼中阴郁之色已逐渐收敛,挨着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忽然抬眼望着余光觉,淡淡笑问道:“这事听来倒是不错,以一人止息干戈,兵不血刃收复夜平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余老怎么看这事?”
余光觉历经三朝,何等老练精明之人?且不说他早已洞悉王爷东征雄心,就依王爷的秉性,夜平川平白死了十三万人,王爷若不从寒瑚国手里连本带利一并讨回来,怎会善罢甘休?
——拿王朝名将换王朝的领土?!丢得起这个面子也失不起这个里子。
王爷杯子一摔,余光觉心中便有了大概,此刻被问起,他回答得甚是干脆利落:“此事断不可为。”
“哦?”
“且不说寒瑚国主如此荒谬条件,究竟有几分诚意真实,就说我惊燕素来以天朝自居,四方天下,莫不臣服。寒瑚小国敢以兵戈相犯,有何颜面妄言和谈?若说递交降书,倒也罢了,如今竟敢以我惊燕领土威逼索求,此等狂妄宵小若不刀兵惩戒,将我天朝颜面又置于何处?……”
开始仍是语调平平,说到后来已是语调愤慨,辞色激昂。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旦措词冷厉言辞激烈起来,也是极有气势的。
王爷眸色一敛,却故意迟疑道:“夜平川一战,荒原埋骨十三万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少老臣都对夜平川之战心存质疑,上上下下都在扯着和谈的意思。如今寒瑚国提出这么个条件……”
说到此处,王爷便停了下来,静静等着余光觉搭话。
朝廷里一直嚷嚷着和谈的,自然就是穆亲王与琼郡王麾下那帮文官。虽说琼郡王害得穆亲王如今还命悬一线,但这二个王爷一旦凑在一起祸国殃民,倒是配合得极为默契。那帮子文官,一个个老师学生先生弟子,关系脉络盘根错节,又臭又长,动不动就是百人联名上折子,悲天悯人直喊着天道仁恕,将士无辜,戍边可怜,活似夜平川丢给了寒瑚国,便应该由着寒瑚国收去,只求不要再打仗。
天道仁恕,不可再战,割土求和,苟且偏安。这么荒谬的说法居然也能在朝堂上站住脚。也不想想那寒瑚国都引兵打到了天险横山,此时以夜平川做代价求和,无异将京城门户大开,寒瑚国哪天一个高兴不高兴了,领着兵马就再进一步便直逼京城,若是京城沦陷,就凭那半死不活的穆亲王,再来个乳臭未干的崖浈殿下,仰仗着在西南休养了四五年的柳煦阳,他挡得住寒瑚国的攻势?
原本以为穆亲王是个精明的,没想到和崖浈殿下那样的少年,斗来斗去竟是越斗越天真。若王爷当真招架不住这片雪花般的奏折,将夜平川当作礼物送去寒瑚国,苟安求和,那“战神”之名必然蒙尘,军心若然失尽,穆亲王和琼郡王两个就有得乐了。
余光觉立马知道这是表忠心的大好机会,昂然应承道:“割土求和,国将不国!如此奸佞之言,必出奸徒之口。当今年幼,太后慈善,方才受此等奸邪之徒蒙蔽,老臣恳请王爷拟诏,显戮妖言奸佞,以清君侧!”
王爷微微蹙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朝堂大势如此,实在不太好办……不过余老既然有此意思肃清君侧,以正视听,本王忝为摄政王,自然是要支持的。”
一个眼色便将烫手山芋丢给了余光觉这样的老狐狸。想来余老如今必然是心下忐忑,又无奈又叹息了。也亏他忠心表得快,既然王爷摆明了要他出头,他若不乖乖效力,莫说三朝老臣,四朝元老估计也没了善终。
床上的瞳拓似乎动了动,我微微转身,王爷也已察觉。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本王还要赶回王府处理些事情,余老是否也要回去写折子?——不若乘本王的銮舆一起走吧?”
可怜余光觉一把年纪,坐顶轿子好容易颠颠颠,颠簸到东城,凳子还没坐热,便又要颠回去。不过王爷盛情相邀,他哪里推辞得过去,愣是被王爷拉着,一并坐上了明銮九龙舆,心惊胆战得比在小轿上颠还难受。
虽有些不满王爷就如此一声不吭地将瞳将军丢在东城,但如今有余老在场,我自然不敢乱插嘴。王爷忽然吩咐掀起车帘,招我过去,说道:“你就留在此处照顾瞳拓。旁人看顾,我不放心。”声音陡然压低,补了一句,“——小心厉仁。”
小心厉仁?厉仁不是瞳拓家奴出身么?想着军帐中厉仁为瞳拓与杨刚亮刀子,校场上与瞳拓那么亲密,难道他反而是不怀好意的一个?我正在迟疑之间,王爷已吩咐起驾,銮铃庄严,车驾已远。
回到军帐中,瞳拓已醒了过来。有些失神地望着空落落的斑驳帐顶,神色寡淡得半点不似从前神采飞扬的瞳将军。适才王爷在帐中,因此将侍从都打发了出去,如今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快步走到瞳拓身边,他脸色仍是苍白得可怕。捧过细乳粥,却已冷得透彻,唤来侍从,交代重新热过,这才试探着问道:“瞳将军?伤口可还疼?……茗儿这有止疼的药。”
瞳拓有些目光呆滞地望向我,那眼中的空洞竟让我心中腾地一酸。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不许我死。茗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不敢去看他黯淡的眸子,那一种寂灭绝望的黯然,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起的。
“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女人的把戏。我瞳拓,怎么也学会了?”仿似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瞳拓黯淡的眼中,挣扎出一丝叫人心悸的亮光。
是自嘲,是讥笑,是叹息,是陈述,瞳拓的语气沉静得让我想逃。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离开,只怕一个转身,眼前这个脆弱的人,便会立刻粉身碎骨。
“——说出来,你会信么?连我都不敢相信,枯修十七年的剑心,只被殿下冷冷一瞥,居然就立时破散……破得干干净净……”
剑心?!剑心不纯,护身剑气必然涣散。
白天瞳将军竟然不是寻死,而是被王爷一记冷眼破了剑心,方才在箭阵中失算?!
倏然间明白,一向谨守君臣之礼的瞳将军,在校场中被王爷逼问之际,为何笑得那般嘲讽:我为你剑心破散,险些万箭穿心,你却疑心我苦肉求恕,将我与市井女子相提并论,肆意鄙夷,说到底我瞳拓,在殿下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人?
眼前晃动的尽是白天瞳拓嗤笑拔箭的一瞬,那飞溅的鲜血,鲜红炽热,当中夹杂着多少自弃自厌?映衬着瞳拓自嘲地微笑,依然不减的眷念,最后他惋惜的,只是日后再也不见王爷了……简直不能再想下去,不知为何竟紧紧捏住了瞳拓微凉的手,颤声道:“我信。瞳将军,我信。”除了这两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半晌,瞳拓忽然闭上眼,口气说不出的萧索寡淡:“信与不信,又如何?……死在当前,也不过一声怒斥。从此后,再不敢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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