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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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快乐时且快乐吧。这样的日子,注定要落得粉身碎骨下场的,不是么?默然将药瓶揣入怀中,我轻轻鞭马,跟上众人速度,已不再去看柳泫孩子气的受宠模样。枯冷十多年的心肠,没法子保全若水,更没法子安慰柳泫,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无法改变任何。
王爷再次下令下马休息时,已经接近午正了。一路疾驰颠簸,柳泫居然也能窝在王爷怀里睡得又香又甜,不禁让我大是感叹。詹雪忧一直与云浅月靠得极近,显然是惟恐他又搞什么“希奇古怪”的花样出来,云浅月倒是一贯的倨傲安静,只是目光偶然在王爷与柳泫身上,带出的意味却很有些艳羡。
叶弦一路上都与我走得十分亲近,此时取了干粮送过来,便和我坐在一起聊天。侍墨伺候在王爷身边走不开,侍书得闲便拎着水袋过来凑热闹,叶弦从前便看了不少小说传记,寻思着拣了几个有趣的说给我们听,直把侍书笑得呛了水,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
王爷那边安静得很,吃了些干粮之后,王爷便命人取出地图,和柳泫打量着周遭地形,说的都是潜入白水川的事情。我这才开始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向东边望去,远处已是绝峰峭壁,一众地草木凋敝,甚是苍凉。想来不远处便是白水川了。
当初牟塞之变,我和若水都被困在汀兰城,王爷引兵穿越白水川、奇袭倚飒城时,我并未跟在王爷身边,因此对这里很是陌生。叶弦则不然,牟塞之变时他一直随侍王爷身边护卫。说起当年奇袭倚飒城,他眼中带着浓浓的伤痛。
“记得涵歌吗?”叶弦目光留在白水川苍凉的山壁上,带着缅怀,“莫涵歌。也是从前晴好斋的侍卫,很喜欢笑,喜欢胡闹,死的那年才二十四岁……就在前面的山涧里,摔死的。”
莫涵歌么?……印象中闪过一张脸,细小而亲切的眼睛,清瘦带笑的面容。那时候,镇日憋在晴好斋,无聊得浑身都长了蘑菇,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侍卫哥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若水,带着我们溜出宫去吃云吞,买泥人,看杂耍……
是呵,他就是死在白水川的,中箭之后摔落山涧,尸骨无存。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我就忘得这么干净了么?……禁不住涌起自嘲的笑,我,果然是枯冷心肠,好生无情呢。
心念却是一动,叶弦也是在莫涵歌去世之后,方才被贬为低等侍卫的吧?难道叶弦的被贬竟然和莫涵歌的死有关系?晴好斋的侍卫在外面确实是威风八面,可牟塞之变时,王爷当时极倚重的将军也殉难了不少,王爷会为一个侍卫逐离叶弦?当年的事究竟还有多少内情?
正闷着一肚子疑惑,王爷忽然唤我。我放下手中的细米饼,水袋也塞到了侍书手里,匆匆到了王爷身边,垂首道:“王爷有事吩咐?”
王爷看了詹雪忧一眼,说道:“侍书、侍墨都不会武功,雪忧还带着伤,你护着他们留在此处。红烟燃起,你再护着他们过来。”
居然又不带我去?不等我多聒噪,漆黑身影一闪,一直谨慎注意着王爷这边动静的詹雪忧已屈膝跪在王爷身前,颇有些急切地说道:“主人知道雪忧左手剑比右手剑出色。”
此语一出,连坐在王爷身边翻看地图的柳泫也不禁有些色变。伺候在主人身边,主人若不开口吩咐,纵然主人言语间涉及自己,也不能有所表示,否则便是刻意偷听主人说话,蔑视主人,极大的不恭敬。
冷冷盯着突然窜出来的詹雪忧,王爷原本微笑的神色在倏然间收敛。
詹雪忧也感觉到四周异样的目光,隐隐察觉到自己举动的不妥,慌忙俯身磕头道:“雪忧冒犯!——不过主人既是以身犯险,雪忧不敢偏安一隅。还求主人成全。”
王爷只是冷冷一笑,侍墨极为乖巧地牵来了王爷的坐骑,侍卫们也很快整装集结。王爷的无视令詹雪忧有些失措,眼睁睁看着王爷翻身上马,只冷冷留下一句:“什么时候懂规矩了,什么时候再来求‘成全’罢!”
柳泫适才在王爷怀里睡了一觉,又有些生龙活虎的味道了。想着白水川内仍旧有八、九百人,说不得要以一敌数十,柳泫一身病弱未必吃得消,趁着王爷没在意,偷偷将冰魄丸递给他。
柳泫极有江湖豪气地朝我抱拳,策马从我身边走过,又忽然回头,嬉皮笑脸地向我扔了个瓶子过来。我接过一看,只差没气得七窍生烟!那瓶子里装的赫然就是我的寒烟翠!——那死小子记着上午的仇预备撂倒我呢!
在我咬牙切齿地腹诽中,柳泫追随着王爷与叶弦等人一同离去。原本生机勃勃的山地登时便是一片死寂,只剩下安静的侍书,俏皮的侍墨,仍旧跪在地上的詹雪忧,以及,谜一般古怪的倨傲男子,云浅月。
王爷真正要留下的并不是詹雪忧,而是云浅月。真正要我“护”住的,不是侍书、侍墨,也是云浅月。面对这个秋袭国最神秘的男人,我事实是有些忐忑的,我不是王爷,对于那些忽然把叶子变成花朵的神技一窍不通,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云浅月是不是能在瞬间把我的剑也变成一朵花……
用朵花去刺人的咽喉,那一定是最浪漫的事情,非但浪漫,还浪漫得要命!
“詹大人?……”我凑近詹雪忧,想将他扶起来。
并不太乐意接受我的好意,詹雪忧在我伸手的前一刻缓缓站起。左手轻轻护着右手小臂,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他受伤的地方。云浅月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片嫩色花叶,他用单薄的花叶吹奏出极为清脆悦耳的音色,应和着寒冬烈日的微暖冷洌,清迈悠扬。
才自悦耳的乐声中醒来,我隐隐察觉一丝不妥。詹雪忧的剑已毫不留情地削落了云浅月掌中的单薄花叶,脸色很是难看:“木叶萧萧,是么?……同样懂得这个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读懂你乐声中的意思。是要向你的主人通风报信么?”
云浅月很有些惋惜地拣起地上碎作几瓣的花叶,并不正面回答詹雪忧的话,只是颇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我如今共侍一主,不要逼我总是折你的剑。”
面对云浅月赤裸裸地轻蔑,詹雪忧并不动气。这世上惟一能够牵动他情肠的只有王爷,旁的人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晒,他自然不会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他盯着云浅月,说道:“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无法真正对你出手,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我的剑?”
云浅月浅浅一笑,道:“我折的又不是你。”说着便捧着他那几片碎花叶坐了下来,五指轻轻一拢,花叶在瞬间恢复原状,他顺手将那花叶轻柔放在地上,任它们随着风在脚边打着转儿。
詹雪忧到此刻也想明白了。那花叶之音纵然传得再远,也不可能传回秀泽郡。若附近当真埋伏着秋袭军的人,如今要通知秀泽郡的秋袭军回防也决计赶不上王爷的动作。云浅月惟一能通知的便是白水川的人,可白水川若埋伏着探子,必然已被侍卫们一路上无声无息抹掉了。
云浅月应该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今天又是花叶又是幻术一股脑地倒出来,必然别有所图。如今这里只剩下我们几人,他仍然不辞劳苦地摆弄花叶,侍书、侍墨自然不会是他的目标,我也不太可能,再剩下的不用多想,显然是想从詹雪忧那里图谋些什么。
第一次摆弄花叶,引出了詹雪忧口中的“易体术”,让王爷对詹雪忧的奇怪见识存了小小置疑。第二次摆弄花叶,詹雪忧直指他用什么“木叶萧萧”和云浅月(汗,他不知道潜云就是云浅月)暗通消息。
或者,云浅月只是为了知道,詹雪忧到底对秋袭异术了解多少?
……盯着云浅月倨傲如月的身影,我头一次感觉到面对无限诡异的忐忑。
第四六章 祸根
五十人奇袭白水川,听来甚是荒谬,然我却没什么多余的担心。以王爷的谨慎,若无万全之策,绝不会轻易涉险,何况身边还有柳泫、叶弦护卫,再加上神出鬼没深不可测的月缺清,纵然拿不下白水川也断然不会有任何不测。
一直装作无意地看着云浅月,却见他忽然起身,向我步步行来。正在思忖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个自出现就仿似没注意过我的倨傲男子,竟然就这么好整以暇、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了。
詹雪忧谨慎地目光很快便集中过来。王爷表面上既是看在詹雪忧面上方才留下云浅月,云浅月在这期间若出了什么岔子,干系显然就全部得由詹雪忧担下来,詹雪忧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云浅月就坐在我身边不过两尺的地方,男子独特的气息极其魅惑地传递过来。我在这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任何人一旦卸下心防靠近,便如掉进旋涡一般,除了死于非命绝不会有任何别的下场。
目光依然放在远处,云浅月身子却稍稍倾了过来,明显是在对我说话:“——茗姑娘?”
既是打招呼,也是在确认我的身份。神色倨傲的云浅月忽然低头示好,我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打算率先开口切入话题。
知道他身份又见他神乎其神的秋袭幻术后,我对他的忌惮已到了极至,心中偶然有一丝激赏钦慕,也在他必然是惊燕首当其冲的敌人这个认知下烟消云散。
——次次卖弄秋袭异术是图谋,折眉示好显然也不会单纯。
尽管没有开口,我却是很恭敬地与他对望,表示一直在等待他的下文。王爷留他在身边就是想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早些知道他的心思想法,早些除掉他这个隐患,方才是最安全的。
云浅月看了詹雪忧一眼,稍稍侧身,提议道:“借一步说话?”
我只得起身微微颔首,道:“请。”
沿着山路走了好一阵,确定侍书、侍墨、詹雪忧必然听不见我们对话了,云浅月方才缓缓停下脚步。我远远地跟着他,待他停步方才稍稍靠近,他似乎并不愿意废话,直视我双眸便开出了条件:“一瓶止血散,换一个问题。如何?”
“止血散?——你受伤了?”我有些吃惊。
云浅月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盯着我,等我的答复。恰好我身上带着一瓶绛草散,便取出来递给他。他默然接过,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的问题。
不认为他会为了一瓶止血散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因此根本不去问那些傻问题。况且,医者济世,原本便该赠医施药,慈怀万物,我纵然只是个半吊子大夫,用施舍药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私心底依然自觉很是无耻。
想了想,只得问道:“伤得严重么?”
云浅月先是一怔,随即淡淡答道:“还好。——我以为你会问,我费心留在风矜身边的目的。”
“问了你会说么?”我反问。
“会。”云浅月答得十分干脆,我稍稍有些怔住,眼看着他举步往回走,迈出几步又忽然回头,认真补了一句,“但我不保证,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看着那张精美面容上隐隐带出的一丝笑意,我甚至产生了眼花的错觉。一直以来看到的云浅月,倨傲冷漠,骨子里带着不容逼视的桀骜,整个人就如同他精美绝伦的刀法,一样的湛蓝如月,一样的如刃锋利。
这样的人,会和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侍女开玩笑?……他究竟想干什么?美男计?不会吧?……我稀里糊涂地想着,眼前身影却是微微一个踉跄,清清楚楚地看见云浅月倒在了地上。
或者不是美男计,是苦肉计?
扶起摔倒在地的云浅月,入目便是他在瞬间苍白如死的脸色。尽管如此,我扶着他的左手依然很是小心地贴在他命门穴左右,这个男人带给我的诡异气息,使得我对待他比对待秦寞飞更加小心翼翼。
“……这样就是伤得‘还好’?”我顺手搭上云浅月手腕,替他号脉。没有内伤,只是失血过多。奇怪着云浅月一身干净并无血腥,那血都流到哪儿去了?
正在奇怪,云浅月左腿裤管却在逐渐濡湿。昨天他与柳泫动手时,我便注意到他左腿有伤,难道是今天奔波赶路所以伤口迸裂?……可他衣裤先前都极干净,怎么会失血过多倒地之后,鲜血才慢慢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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