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 作者:对镜毁容/逝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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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不会解蛊毒,可若水曾说过,明珀圣女原本是销魂谷万俟家的女儿,后来破门入了暮雪教,她自然是懂异蛊的。
难怪王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竟是早就盘算好了!害我白白揪心这么久。我松了口气,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靠着椅子坐了下来。望着竹榻上脸色苍白却一脸微笑的王爷,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中了蛊毒,反而笑得如此温柔?……眼前这个,是摄政王?还是,风矜?
“茗儿,替我拟旨。”
王爷忽然吩咐,我颇为诧异地望过去,是准备对付穆亲王了么?谁料王爷居然淡淡一笑,道:“东北浅草谷大捷,颜知居功甚伟,赐颜知‘翠羽侯’爵位,词句你斟酌着用,快马传旨到夜平川去。”
“翠羽侯?!”
素来封侯,不是永平永安,便是镇国镇边,忽然下旨封出个“翠羽侯”?
我迟疑着,脑子里飞速闪过的是,简直能让人喷鼻血的画面。王爷与颜知床第欢爱时最是纵情,时常用些希奇手段在颜知身上,曾有一次便是用三枚翠羽将颜知折腾得大声求饶。
没想到东北捷报传来,王爷居然直接封颜知将军为“翠羽侯”——不知道圣旨传到夜平川,颜知将军会是何种表情?
“容茗儿先看看战报,免得拟旨时措词荒谬,失了朝廷颜面。”
王爷点头示意我自己去书桌上找。东北捷报应该是刚传来不久,那湛岚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捷”字,我翻开仔细一看,里面详细交代了浅草谷大捷的经过。说白了便是一场奇袭,打得寒瑚国措手不及。
令我奇怪的是亘雪草原忽然出现的八千奇兵。浅草谷一战,大胜之局虽已注定,但若没有亘雪草原忽然出现的八千奇兵,奇袭亘雪城西门,一番攻坚下来,被寒瑚国推上城楼以做人盾的浅草谷百姓,必然伤亡惨重。
绝不认为颜知将军会心疼亘雪城的百姓,颜知将军用兵素来便狠辣无比。
当初东征寒瑚,为隐藏行踪奇袭天南五城,他曾严令部下,行军所到之处,人畜一律灭口,直杀得血流成河。兵临天南城下,寒瑚国见实在抵挡不住,捉了居住在天南城的惊燕子民做人盾,岂知还未开口威胁,颜知将军便喝令攻城,挡在最前面的惊燕子民死得最快。一战打下来,寒瑚国总算见识了那个十五岁少年的心狠手辣,恨得咬牙切齿,怒骂为“修罗颜”。
如今夜平川战局如此恶劣,颜知将军急着收复疆土,必然强攻亘雪城。至于被寒瑚国推出来做人盾的浅草谷百姓,那绝对不在颜知将军的考虑范围。
而这八千奇兵,打的竟然是祁冷营的旗号?!
祁冷营将军如今还在东城,怎么会有八千人溜到夜平川去了?我瞠目结舌地盯着王爷。
王爷显然早料到我会如此疑问,见我抬头,便道:“祁冷、天骄、翔灵、秀字营,各有八千兵马秘密出京,隐藏在夜平川。浅草谷大捷,颜知居功甚伟,若水,也是功不可没。”
若水功不可没?这八千奇兵竟然是若水秘密调出京的?……从东城三十万兵马走悄然抽走三万余人,一路行军到了夜平川,消息居然被严密封锁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听王爷这一提醒,我这才想起,当日在销魂谷,若水曾送信来禀报战局,王爷亦曾亲命,准许他动用琢心阁的御印兵符。只是我当时万万想不到,若水寥寥几字的奏折中,居然蕴涵了这么多意思。
摊开空白的诏书,我小心翼翼地落笔草诏。只写到“翠羽侯”三字,仍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圣旨递到颜知将军手里的时候,颜知将军究竟会是怎样的表情呢?真的很期待耶……
第二六章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王爷有交代,丫鬟仆从都不许进墨竹居打扰,膳食由沫萍打理,侍书、侍墨也只许在书房外伺候。月池随侍王爷身侧,我匆匆整理了下书桌,书房里已黑成一团,刚刚点燃一盏灯,王爷便阻止了我的动作。
“点一盏灯就够了。放窗边去。”
黑暗中,王爷低沉华丽的声音传来。
我放下挥灭了火折子,回头望向王爷,角落一片黑暗,只看见那双闪亮的眸子。分辨不出情绪,只觉内里带着少有的柔和。捧着琉璃灯盏到了窗前,放在小几上,清澈的光芒冷冷散开,已是十二,月色也是极好的,灯月辉映之下,竟也颇有几分清朗疏冷之意。
半晌都没有声音,只听到王爷指尖的鲜血,良久挤出一滴,“滴答”落进了痰盂里,轻微得叫人心悸。
我靠着窗,在小几边缓缓坐了下来。移目窗外,清冷月光下,詹雪忧萧然站在院中,十一月的天气,他却依然一袭黑色短衫,穿得极为单薄——这点倒是和瞳将军一样,都是不喜欢穿厚衣裳的。
想着去给詹雪忧找件大氅,才刚刚站起身,王爷便微微侧身坐了起来。月池换痰盂去了,我疾步过去,拿软枕垫在王爷身下,扶他半仰在榻上。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王爷身体的重量,第一次感觉到无所不能的王爷,也是那样的无力。
“王爷……”小心翼翼避开滴血的食指,将王爷一直静置在竹榻旁的手捂在掌心,果然已是冰凉一片,“僵成这样也不动一动。拿个手炉来好不好?”
王爷淡淡一笑,道:“哪儿那么娇惯。月池,不是会吹箫么?……吹个曲子来听听。”
月池已捧着痰盂走了过来,朝王爷笑了笑,轻声道:“箫声晦涩,易伤心骨。王爷大福之人,还是不听为好。”
有些惊慌地发现,握着王爷的手暖了这么久,仍然是冷得浸人。我努力地揉搓着,却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大约是感觉到我的焦虑,王爷柔和的目光向我望来,道:“别费心了。中蛊以后我浑身都是冰凉的。不只这只手。”
浑身冰凉?!
是四大异蛊之死蛊!
呼吸陡然间一窒,我身子后倾竟是一个失衡,险些坐在了地上。月池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我有些瘫软地站了起来,“是‘死蛊’,这蛊毒最是耗命折寿,拖得越久于身体越是有害,王爷何不早说?!”
“早说又如何?你不也没法子么?只要是毒,原本就是害人性命的。”王爷淡淡一笑,旋即若有所思地一声轻叹,接的却是月池的话,“人世繁华,须臾无常,谁说得清楚,到底是你有福?还是本王有福?……”
说着说着,眸色陡然一凝,扬声道,“——雪忧?”
这时我才听到院中一点轻灵的脚步声,沾瓦即去,显然是有人闯了进来。
随后便是“铮”一声脆吟,自然是詹雪忧长剑出鞘的声音。奇怪的是,打斗声并没有如意想之中地传来,正在奇怪,却见门外一道单薄身影闪过,说不出的熟悉。
——居然是若水?!
不似从前一般得到准许方才进屋,若水径自闯进书房,一眼望见了竹榻上的王爷,方才缓住了身形。初七方才是祭雪大典,如今才十二,他就从暮雪山赶回了京城,难怪一身风尘,面带倦色。只那双眸子衬着月色仍是清亮如水,稍稍漾着一丝波澜。
“王爷。”
见王爷安详恬静的躺在竹榻上,若水稍显波澜的眸色终于平息下来。如从前一般屈膝行礼,抬起头,明静的视线与王爷相交。只是一个淡淡的交叠,随即敛眸垂首。
“……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箫声凄涩,听多了终是要折福寿的。”王爷淡淡一笑,指着镂花格木上一支竹箫,朝若水道,“她不吹,你来吹。你也会的——有诗云,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下九泉。真要喜欢,何必左右烦恼日后那些有的没的?”
这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伤感。
我就在王爷身旁,听着他缓缓低沉的谈笑,心中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
不是未曾见过王爷脆弱的模样,但如今月池、若水都在,王爷竟也容忍自己如此温颜笑谈生死?王爷中的蛊毒当真如此厉害?……若非厉害到叫王爷无法抵抗的地步,怎么会连强撑威仪的力气都没有了?
箫,原本是若水最爱。若水刚刚入宫时,方才六岁,人小气短便知道动用内息来吹箫。他吹的曲子极为奇怪,时而灵动如光,时而欢腾若水,时而凝若青山,时而逸如烟云,我从来不曾见人将一支竹管玩得那么顺溜,幼时便常常逼着他吹箫给我听。好在他自己也喜欢,总是笑嘻嘻地叫我拿糖人和他换曲子,到头总是我听了曲子,他没拿到糖人。
然,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若水便再不动箫了。或者是都长大了,镇日随着王爷奔忙,谁都没空去管那支竹管。记得曾有一日,王爷亦是如此命若水吹箫,素来温顺的若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从命。素来严苛的王爷居然也没生气,只淡淡一笑作罢。
原以为若水又会拒绝,却不想若水应了声是,便转身向那支竹箫走去。我抬眼看了王爷一眼,因离得近,纵然光线阴暗也能清晰勾勒出他每一个表情,我明显看见王爷眼中那一丝矛盾。
矛盾?为什么会是矛盾?矛盾什么呢?……我想不明白。
箫声响起。
近在耳畔,远在天涯。枯叶一般萧瑟的腐朽之气,缠绕着若水呼吸间的清冽气息,冷冷洞彻于身姿左右。人在箫声中逐渐融化,灵光神识一并吸附于笼罩这方天地的音灵之上,悄然失去自己的本色。
感觉到王爷稍稍用力掐了我手指一下,心神一晃这才从箫声中醒了过来。没由来一身冷汗浸出,适才竟是被若水箫声掌控,连呼吸都忍不住跟着那凄涩声音一起一落,没半分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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