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有放亮,柳儿就被叫了起来,一把砍刀递到他的手里。柳儿接过来,沉甸甸的,跟在人群的后面,在火把的照亮下,向山上登去。到了地方,天刚好蒙蒙亮,鸟儿欢快的鸣叫声,让柳儿稍微清醒一些,一个晚上几乎没有合眼,早上刚刚想要睡过去,却被叫了起来。
握着砍刀,柳儿不知道该怎么做,正恍惚间,背后已经重重挨了一脚,“你他么发什么呆,干活!”
柳儿被踢趴在地上,尖利的树枝划伤了手掌。柳儿站起身,双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拿起砍刀,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向树干上砍去。
当刀砍在树干上的时候,一股力量震的柳儿几乎跌倒,他歪了歪身子,努力站稳,用力将砍刀从树干上拔出来,再一次挥起来,向树干砍下去。
柳儿不想装柔弱来博取同情,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同情他。而且,柳儿也不觉得辛苦,这份身体上的劳累,反而让心里痛快了起来,发泄一般,柳儿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砸向树干,嘴角边,噙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没有人会想到,柳儿这样瘦弱的身子,竟然可以这样卖力,原本以为他会像个没吃过苦的贵族公子,才砍几下就恼怒不做了,至少也该埋怨几声。可柳儿一声不吭,仿佛和那棵树有仇一样,挥舞着砍刀猛烈的砍着。
“吃饭啦,吃饭啦!”一早上就被喊起来砍树,日头升到头顶,才得以休息,一个干硬的馒头被丢到柳儿面前,柳儿才伸出手,一只干瘦的手已经把馒头夺了去。
柳儿不想争,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的。别人啃着馒头,柳儿默默坐在树下休息,树叶挡去了灼热的日光,丛林里,充斥着惬意的凉爽。
如果忽略掉手心的痛楚,和身体的空乏,这样一个地方,似乎也还不错。
一直干到日落,才被允许下山,柳儿的手心已经满是水泡,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又干着重体力的劳动,柳儿的脚步变的轻忽起来。
“啊!”一声惊叫,让柳儿呆木的神经警惕起来。
“怎么回事?”石头燃起火把,走到喊声那边,忽然在树丛那边,闪起几点绿油油的光亮,阴冷的盯视着他们。
“狼,狼啊——”在这里住的久了,对狼群都会有一种恐惧的心里,虽然人人手里都握着锋利的砍刀,但是狼群那种凶狠,却让他们还未动手,已经心生胆怯。一年中,总要有几个人被狼群叼走,所以对狼的胆怯,让他们不敢去抗争,一心只想逃跑。
几个胆小的已经转身开跑,石头拦不住,看到形势不妙,也想后退,可他毕竟是这一群人的头,不可以先跑开,只能留在最后。
绿光晃动起来,几个身影出现在火光前面,石头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有三只,还好没有遇到庞大的狼群。
可是三只也不能小看,尤其是那些胆小的家伙都跑了,石头左右一看,竟然只剩下4个人,还有一个孱弱的柳儿。不知道这小子是胆子太大,还是已经被吓傻了,竟然没有随着人群逃走。
“你对付左边那只,你对付右边那只,中间的留给爷爷我,今天让你见见爷爷的威风。”石头吩咐着,却没有把柳儿也算进来,他若没事,算他命大,若伤到,只能算他倒霉,现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别的。
中间那只狼,体形最大,应该是这三只狼的头领,它身子微微向后退了一下,随后猛然一跃,冲着几个人扑了上来,旁边的两只也跟着跃过来。
石头几个人,按照商量好的,每个人对付一只。石头对准中间的狼,猛然一挥砍刀,却被躲了过去,石头没有停住手,瞬时将砍刀抡圆,向身后砍过来,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道。
那狼似乎瞧出石头的厉害,狡猾的一个转身,竟是向柳儿扑了过去。石头紧赶几步,心说坏了,这小子才来一天,就要命丧狼口了吗。
柳儿见那狼扑过来,也不慌张,脚步轻移几下,和狼擦身而过,就在擦身的瞬间,柳儿抬手,对准狼的腹部,看似轻轻点了几下,却听到狼一声惨呼,跌落在地,翻滚起来。
石头看的愣住了,想不到柳儿会有这样好的身手,果然真人不露相。
柳儿也不确信自己能够得手,这是在鹿蜀国治病的时候,和萧夜学的。虽然短时间不可能学成武林高手,但用来防卫却也足够了。萧夜教他的,都是一些靠着巧劲就能学会的招式,所以即便柳儿身子瘦弱,用出来,也足以击败对手。
石头过去帮那两个人解决了恶狼,三个人望向柳儿的目光全然改变了,回到住处,经过几个人添油加醋的描述,柳儿竟成了一个世外高人。
在这穷山恶水之中,有能力的人就会受人尊敬,再一次吃饭的时候,两个馒头整整齐齐的摆在他的面前,柳儿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躲在一旁的人看见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应该就是原谅了自己的意思吧。
渐渐的,和这些人相处变得融洽起来,虽然柳儿经常沉默不语,却能和大家混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甚至一起洗澡,柳儿也惊讶自己竟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相当自然。
都说流放到这里的人,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可一旦交了真心,他们绝对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想笑就笑,想骂就骂,这是一群毫无拘束的人,让柳儿也不知不觉卸下了心防,活了十几年,才知道自由是什么样子。
原来真正的自由,不是身体的自由,而是心灵的自由。随着鸟儿煽动的翅膀,随着涓涓流动的小溪,让心灵,和自然融为一体,无拘无束,无牵无绊。
☆、第二十二章 身份明了
“什么,你说,莲儿就是柳儿?”萧云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敢相信。
离人站在那里,态度没有平常的恭敬,知道柳儿被送走之后,他一直挣扎着,要不要对萧云讲出实话。
昨天和宫里的小太监聊天,听说了北涼伐木的生活,穷山恶水也就罢了,可是每年都会有几个人死掉,让离人再也不敢耽搁,今日待萧云刚下早朝,就匆匆赶来找他。
虽然感激萧家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但对萧云这样对待柳儿,离人心里已经生出了怨恨,好不容易柳儿才捡了条命回来,又被萧云送去送死,柳儿那样瘦弱的身子,怎么能吃的了那样的苦。
“柳儿希望能摆脱过去做为棋子的命运,才化名成莲儿,想要一段纯粹的幸福,可是,皇上,您又把柳儿的梦打碎了。”离人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指责。
萧云却好似根本不在意离人的态度,只是喃喃自语,“他是柳儿,他是柳儿……不对,他不是,他身上根本没有胎记,我亲眼看见的。”
面对萧云的怀疑,离人失望是摇摇头,“皇上,他是不是柳儿,您都不知道吗,只凭着一个胎记,您就否定他吗,那离人无话可说,您真的是个很差劲的恋人。”
离人毫不在意这样忤逆的话,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只是替柳儿不值,说完心里想说的话,离人也不告辞,一转身走出了书房。
萧云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低低的重复离人的话,“他是不是柳儿,我都不知道吗,我都不知道吗,我真的很差劲,很差劲。”
“柳儿,柳儿——”萧云忽然发疯一样,冲进莲儿曾经住过的房间,已经空了一个月的房间,似乎还凝固着柳儿走之前留下的哀伤。
“柳儿——”萧云坐在古筝前面,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被血迹染成紫黑色的琴弦,“柳儿,我把你伤的这样重啊,你该是怎样的绝望,才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流了多少血?”
“不行,我要去找柳儿,我要去找他——”萧云起身,跑出房间,牵出踏云,猛一抽缰绳,踏云像明白了主人的心意,飞奔而去。
纵使踏云能日行千里,也用了十几日,才到了北涼的领地。看到荒凉寂寥的大山,感受到秋雨后冰冷的空气,萧云心急如焚,他怎么忍心让柳儿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刻。
冒然进山是不可行的,萧云没有萧夜那样好的身手,这里的守卫又不可能认识他,恐怕柳儿没带走,反而把自己也给困住。
萧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北涼太守,这样的地方官员,每年都要进京面圣,萧云继位的时候,北涼太守也是一定要到场的,就算不认识自己这张脸,皇帝玉玺总还是认得的。
找到北涼太守,亮出了身份,惊的太守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把皇帝招惹来。
“给朕安排一个职位,能直接管理流放犯人的。”萧云强忍住急切的心,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沉稳一些。
“皇上,您这是……”太守刚想问,看到萧云不悦的眼神,连忙把话吞回到肚子里,“是是,微臣这就安排。”
不多时,一张任命书写好呈给了萧云,“看守使”,不知道这是什么官位,或者只是个名称而已,萧云没心思去管,揣好任命书,心急如焚的向山里赶去。
太守当然不能让皇上一个人去,紧随其后,但平常的马驹怎么能赶得上踏云的脚程,累的太守上气不接下气,身下的马也是疲惫不堪。
这样紧赶慢赶,总算在萧云下马后不久,太守就赶到了,不敢直接说明萧云的身份,太守只是用眼神提点着看守的负责人,“好好照顾着,听见了吗?”
那人也机灵,虽然没想到萧云是什么大人物,但能让太守亲自陪着前来,肯定也不简单,至少也是太守的亲戚一级。
“柳儿在哪儿?”萧云单刀直入的问。
“柳,柳儿?”看守愣住了,虽然这个名字听来熟悉,但名单上好像没有这样一个人。
“嗯,是莲儿。”萧云才想起来,发配的时候,名字应该写的是莲儿,这次看守连连点头,“有,有这么一个人,我已经送进山里的,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在山里砍树呢,你还是等他们下了山再去见吧。”
“带我过去!”萧云哪里有耐心等到晚上,看守不敢得罪,只得领着萧云上山。
☆、第二十三章 寻见柳儿
爬了半个时辰,才听到了砍树的声音。萧云紧跑几步,急切的在一群人里寻找柳儿的身影。
“柳儿!”他不敢相信的看着不远处,正挥刀砍向树木的柳儿,一身白衣几乎辨不出颜色,已经有些残破了,虽然和旁边那些人的衣衫褴褛相比,已经算是完好了。三道疤痕横贯右侧的脸庞,在白皙的脸蛋上,显得有些可怖。
柳儿正在认真干活,并没有听到萧云的喊声。在这里,每个月末,成绩好的小组,会被分到二斤牛肉,这也是大家拼命干活的动力所在,虽然柳儿并不在意,但为了这些并肩的兄弟,他也要努力。
“柳儿!”萧云走近柳儿身边,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柳儿猛然间听到萧云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累的生出了幻觉,眼角余光却看见身边站了一个人,缓缓抬头,柳儿诧异的望着萧云,这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就站在他身边。
“柳儿!”心里千言万语,可到了柳儿面前,萧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叫着柳儿的名字。
听到萧云叫自己柳儿,柳儿就猜到应该是离人把事情告诉给了萧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离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受苦,可他还是不明白,萧云为什么会亲自跑来这个地方。
“柳儿,我们可以去旁边聊聊吗?”萧云问的小心翼翼,他不想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盯视下和柳儿说话。
“对不起,我还要干活呢,有什么话,等我下了工再说。”柳儿按捺住内心的讶异,已经说好不爱了,那就冷漠些,结束的干脆些。
“柳儿!”萧云一把拉住柳儿的手,阻止他继续挥刀,可这一握之后,竟大惊失色,把柳儿的双手拉到自己面前,原本细腻白嫩的皮肤,已经生了一层茧,手背干裂出几道伤痕,有的已经化脓了,惨不忍睹。
“这是……”萧云已经心痛的无法言语,想到柳儿曾经用修长的手指,为他弹奏古筝,为他画画,可现在这双手却变成了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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