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携天下 作者:千层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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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惜宴暗道:这沈遥云看似不食凡间烟火,心思却是颖悟绝伦,自己此行,确非明涯道长授意,而是出于私心。
其实‘凝蔘丹’之所以被称之为灵丹,是因为服下它后,修习任何内功均可事半功倍,但因其生长在悬崖峭壁,育期又长达百年,江湖中人便是有所耳闻,也没处寻觅。
这个秘密,数百年来只有清溪观、凌华宗两派得知,照以往的规矩,灵丹结成之日,两派掌门人会派遣自己最中意的弟子前往摘取,而他方惜宴身为凌华宗大弟子,平日又最得师傅器重,自然当仁不让。
这一天,他日也盼,夜也盼,临到关头,却美梦成空,这口气叫他如何能咽?
正要质问,却见那张清丽的脸上漾着笑意,虽是冷笑,却叫他心尖上酥酥麻麻地一痒,立即便改口道:“口说无凭,眼见为证,烦劳师叔带我们前去摘星崖看上一看,回去之后,也好对师傅有个交待。”
沈遥云暗道:‘金瓣莲’ 过了花期便要凋谢,一株光秃秃的茎杆有何好瞧?但面上却找不出理由推脱,只得颔首道:“那是自然,不过摘星崖最多只可进去两人,你两位师弟便在此处用茶罢。”
方惜宴微微一笑:“请师叔带路。”
摘星崖虽称之为崖,实则却是陡峭山壁上斜斜伸出的一大块凸石。水色天涯之中,薄雾氤氲之下,沈遥云立在崖边,道袍随风飘飞,似比这仙山宝地还要来得飘渺无迹。
方惜宴贪婪地盯着这抹背影,哪有心思欣赏那朵凋谢丑陋的秃花。见他垂首俯望云海,心思已然飘远,轻轻唤道:“师叔。”
沈遥云听见叫声,慢慢转过身来,未防对方的唇就这般贴吮上来,一下懵了。
方惜宴伸手去解他衣衫,想象这身衣着下白璧般的肌肤,血脉沸腾道:“我想你好久了,少时一见你,便知是同道中人,此处鲜有人迹,随我一同销魂快活,岂不妙哉。”
沈遥云身躯一僵,跟着举掌拍出。方惜宴纵身疾退,却还是被掌风扫到,削下了半截衣襟。
沈遥云素来冷淡的眸子闪过厌恶。方惜宴嘿嘿一笑,腹中烧腾更为得厉害,他轻佻地舔了舔唇:“师叔这是何必,师侄只是助你达成本心而已。”
眼见拂尘怒卷而来,他右手疾扬,袖中抖开一柄软剑,疾挥而出。
沈遥云何时遭过这等侮辱,脸色寒得碜人,拂尘起处,招招要人性命,晃眼之间,银丝已将软剑卷住,怎知那软剑滑不溜丢,泥鳅般挣脱开去。缠斗几招,沈遥云竟也奈它不何。
方惜宴见他御敌之际,袍袖生风,姿势甚是秀逸,毫无一般武人的粗蛮鄙陋,心下不由感慨,这等妙人,自己怎就忍住没下手呢。稍稍走飘一缕神思,右腿便给拂尘扫中,脚下跄踉,正站立不稳,对方后一招俨然已至。
拂尘携着劲风,搂头盖脸地拂将过来,而方惜宴的身后,正是万丈悬崖。
山石向下滚落而去,褐色的道袍在风中猎猎飞展。方惜宴看着手腕上倒缠的银丝,唇角微扬:“师叔还是中意我,不乐意我就这般死去。”
说此话时,他正双脚腾空,命悬一线。
沈遥云冷寒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发誓,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方惜宴皱眉道:“今日何事?是指‘凝蔘丹’被人抢摘之事,还是师叔被我轻薄强吻之事?师侄资质驽钝,师叔还是说清楚一些为好。”
未料他真从花茎上瞧出了端倪,沈遥云心下一凛。转念想道:莫不成真是明涯道长对自己起了疑心,才派人过来调查?那若是放任他摔死,‘凝蔘丹’之事,岂非落人口实?
但听到后半句,他心中又委实恼怒,冷冷道:“我从不受人威胁,也不介意断送清溪观与凌华宗那点交情。”
方惜宴道:“师叔擅取-‘凝蔘丹’服用,事发之后,便要杀人灭口么?”
见对方皓腕一转,自己的整个身子便又坠下几分,他又道:“我若是死在摘星崖下,师叔准备如何与家师交代?”
沈遥云动作顿了顿。方惜宴冲他笑道:“师叔要是软语相求,委身于我,甚么都好商量,但眼下……呃……”
不及他将话说完,沈遥云便猛地松开手掌。
“啊——”
失重感陡然传来,方惜宴只来得及喊出半声,衣领已叫人向上一提。
摘星崖上疾风若刀。方惜宴吓得脸色惨白,指着他道:“你,你真的放手!”
沈遥云一甩衣袖,径自背身走远。
方惜宴站起身道:“你不怕我将事抖出去?”
沈遥云却不回头:“你可以试试。”
方惜宴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缓缓勾起唇:“我就不信,摘不下你这朵高岭之花。”
山中小径蜿蜒逶迤,俯瞰足下,云深雾绕,环观身侧,林茂竹修,美景尽收眼底。
走在这片宁静雅地,沈遥云心中却生出一股烦躁。这烦躁感不仅来源于方惜宴的冒犯之举,更是来源于自己心中的波澜起伏。
他的指尖在唇上抚过,喃喃吐出几个字。
“方……惜宴。”
-未完待续-
第14章 第十三回:九转丹魂失复得,望山成蝼人为蚁(校改)
感世道之多舛,悟千秋而得慧,恐功行之湮没,遍寻千疆名士,无一人堪大任,乃行中州东土,幸得有缘之仕,其智也,一朝参悟,九偈九转丹魂篇。
一塑众生来去相,二造奇脉五腑中,三迭聪目广如修,四涤轻身返璞真,五洗尘埃济受行,六忘烦忧空寂然,七脱六界生死道,八聚成形散为风,九度青莲炽业火,悉见尘间诸所有,三千世途任我行。
一字字有如楔子,打入盘坐在下方的薛辰心中,这部功法由浅入深,好似专为他这等不谙武艺之人量身打造一般,从奠基开始,一步步通向博大精深。
任脉总调阴气,督脉统摄阳元,灼烫的真气随功法游走其间,经石门突向巨阙,一路势如破竹。
薛辰似能听到体内的筋脉突突地鼓撑盈胀,其中还夹杂着潭水受热蒸发的怪响,身上的衣衫大片焦焚,烧出许多洞孔来。
真气越往后走,越是堵塞难行,痛苦也愈渐深重,寒潭内的水位以肉眼可见之速下沉,直到袒露出池底的青苔和淤泥。
忽然间,他手撑池底,吐出一大口鲜血。重新运气,体内的真气冲到膻中穴,却无法寸进半步。他不甘失败,盘腿坐正,双手捏诀,重练第二层心法。
潭中水尽时,山壁中同时传来一阵嗡响,头顶上碎石纷落,带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薛辰心道:不好,这石窟恐怕要塌!迅速从石窟奔出,刚奔到外头的甬道中,便听‘轰’地一声,洞顶的岩石整块塌陷下来。
目睹记载功法的石壁毁于一旦,薛辰暗呼可惜。正自计较,四周突然摇晃起来,脚边的尸骨也跟着疾弹乱跳,群魔疯舞似的,看得人心神不宁。
他不敢在甬道中逗留,矮身快步奔出,壁顶的岩石不断塌落,往他头顶砸下。
情急中他运起真气,挥袖一挡,岩石直直飞了出去,砸碎在远处的石壁上。不及细想,又是数块岩石砸落,他以同样的手法挥开,一面提防落石,一面往外逃去,如此奔出半里,见前方有光亮透出,他循路而去,一拐便是出口。
洞穴内,木风正揉着眼起身,薛辰将人一楼,旋身扑将出去:“要塌了,快走——”
携人奔进密林,只听身后地动山摇的一声响,矮山像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给压扁、抚平了。虎尸、功法、石窟,皆在这一压之下被埋到土下,无迹可寻。
两人收势不住,同时扑进了泥坑里。
清晨的寒气慢慢围拢过来。木风瞧瞧自己,又瞧瞧对方,哼了声道:“薛庄主,你这功夫练得可真好,将山也给移平了,叫我今晚栖身何处?”
薛辰仰面躺在地上,兀自急喘不停:“这么大动静,镖队的人也该寻到此处了,难不成你还想留在山中过夜?”
木风眉头舒展:“与你一起,在哪里过夜我都不介意。”
薛辰见他笑容中带着些暧昧,低头一瞧,原来衣衫上尽是练功留下的灼烧痕迹。
他有些尴尬的移开眼,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薛庄主——”
“木公子——”
“那里,他们在那里!”
“总镖头,找着了——”
林子里现出七八个人影,皆是镖师打扮,领头那人腰悬短刀,肤色黝黑,正是总镖头于荣。发现两人后,他疾步奔来,见他们虽然满身泥浆,却总算安好,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整好行装,一行人循着条石级委折而上。薛辰攀到崖顶,俯瞰群山,只觉如蝼如蚁,忽而生出一股绮思:这天下,何时也能叫他踏于足下?
这念头只在心中闪过一瞬,他便感到荒谬无比,摇了摇头,随众人沿山路继续前行,顺着山道拐过弯,遥见几名镖师护着马匹货物,他心中终于安定下来。
马车在先前一役中跌成粉碎,随身的零碎物件尽也落入崖下,木风心痛车中存储的佳酿,在马背上长嗟短叹。薛辰莞尔道:“进了镇子,我请你喝酒。”
木风语带酸楚道:“免了,怕不是薛庄主又要借宴审我。”
薛辰忍住笑,转头欣赏路边的景致:“柳州城盛产缥玉酒,酿法别具一格,宴客也好,独酌也罢,都有一番滋味。”
木风立即来了兴致:“有道是举杯邀月情难寄,一人独饮易多愁,薛庄主诚意相邀,我定是要陪着醉上一醉的。”朝于荣喊道:“总镖头,今晚必要到达镇上!”
于荣眼角一抽,下令镖队策马加速。
薛辰暗自摇了摇头:带这酒鬼上路,究竟是对是错?
翻越秦岭,渡出关中,便是荆楚的门户柳州,自隋唐时期,这便是个舟楫穿梭、商贾云集之地,城内设一街九巷,客栈酒肆鳞次栉比,风帘翠幕十万人家,好不繁华。
于荣事先派人打点了住宿,另重购车马、行装,待一切置办妥当,一行人才往客栈而去。
晡时,薛辰走下楼来。
底楼厅中,十几名镖师分坐几桌,各自用餐。于荣向他招了招手。薛辰上前落座。于荣道:“木公子长途劳累,要小睡片刻,叫我们不必等他。”
薛辰想他跟着自己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确没有几日饱觉,颔首道:“便由他去。”言毕,执壶在二人杯中斟了酒,于荣伸手去接:“薛庄主,这怎么使得。”
薛辰举杯道:“这一路上,多亏了于总镖头照拂。”
于荣与他一碰杯,仰首饮尽:“薛庄主,您是主顾,都是应该的。”
薛辰态度一变,沉声道:“可惜到了此地,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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