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才看清,来物竟是一长相极凶的怪鱼!
尖锐的牙齿陷入臂肉,不仅疼得他直抽气,更限制了他的行动,情急下朝那白花花的鱼肚狠蹬数脚,怪鱼吃痛,牙关松了些许,木风乘隙脱出,纵身急退,突觉身后水流涌动,一个黑影自暗处直扑过来,将他撞得一个筋斗,险些又糟鱼吻,原来那巨鳄被他使计捅破下颚,心生怨恨,在原地寻他不着,嗅着气味一路尾随而至。
木风经其一撞,五脏六腑一齐翻转,几欲作呕,且此时于水底逗留过久,肺中空气耗尽,憋闷难当,动作难免有些迟缓,好难才稳住身形。眼见前有虎,后有狼,他自不敢掉以轻心,摘下发簪,牢牢握在掌中。
他未动,其余两方也蛰伏不动。
鳄鱼生性残猛,尤胜豺狼虎豹,此时盯着猎物,一双鼓突恶眼之中,冷光幽幽,极是险恶,而那怪鱼利齿栉密,厚鳞覆体,端端也是面目狰狞,与这两者渊停岳峙,纵使他一向镇定自若,后背上也不由生出了冷意。
一蹬足,踢起水底泥沙,污扰敌方视线,同时曲起身子,躲进一团乌糟糟的淤泥之中,他动作极是快捷,但前后敌袭来得更快,便见两道箭一般的身影随他窜入泥中一阵乱咬,一时间尘泥翻滚,昏天暗地,突然一道白影自泥沙团中游出,直往水面而去。
泥中骚动未歇,巨鳄首先发觉不对,粗尾甩动,追他而去,怪鱼动作稍迟,却也紧随而至。木风浮上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眼望见水底跟来的庞然巨物,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如此紧咬不放,还道小爷收拾不了你们?闭气潜入水中,在鳄头猛踏一脚,跟着挥脚踢出,正中怪鱼肚腹,巨鳄头颅被他踏得一低,陡生戾气,巨尾横扫,而那怪鱼的肚子正是脆弱之处,接连被他踢了数脚,也是獠牙毕现。
眼瞧两者夹袭而来,被困在中间的木风却不急着逃脱,而是瞄准巨鳄左眼,将手中的发簪狠狠刺入,巨鳄吃痛,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他拦腰咬断!
就在此时,怪鱼已游至身旁,木风撤手沉身,一下钻到了鳄鱼腹下,举起发簪,毫不犹豫的扎进它的心脏!
两副利齿吭哧相撞,怪鱼被巨鳄咬断了头颅,而巨鳄亦被怪鱼顶破了喉咙,兼之木风那一下致命之击,两个庞然大物浑身抽搐着,向水中沉去。
夜翎赶来之时,远远便瞧见这凶险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就怕稍有差池,那抹白影就要葬身鱼腹。
幸而,有惊无险。
他的一袭白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黑发如浓墨泼洒,一眼瞧去说不出的空灵清逸,可及得近了,才发现那双狭目之中满是狠戾之气,令其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游到中途,夜翎几乎看得呆了。
——这才是真正的,万剑山庄的杜三少。
那人浮在水中,眼神在他身上微微一转,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佻达。夜翎见他按着手臂,心中一突,急速游了过去,扶了人粗略一看,右边袖子破了好几个洞眼,却也瞧不出有没受伤。
木风朝上指了指,夜翎会意,携了他浮出水面。两人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好半晌才有人开口。
夜翎抿了抿唇:“我……”
将象牙簪子插回发髻,木风指了岸边道:“这水中有凶物,上岸再说罢。”说着挥动手臂,往前游去。
夜翎见他右臂软垂,全靠左臂划水,伸掌在他背心一托,将人带到怀里。木风已是极累,也未推拒,便由他带着。不料上岸之后方走得几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往后仰倒。
夜翎知道他伤势定是不轻,轻叹着将人揽进怀里,木风伸手往前一指:“前方应有几间墓穴,寻个地方,我要疗伤。”
夜翎点了点头,抱起他,一路寻觅过去。
待寻到间狭小墓室,怀中之人已由于失血过多而昏厥,平日间总是含笑的俊颜一片惨白,而那一袭翩然的白衫,反而因鲜血的浸染而成了怵目惊心的殷红,夜翎小心翼翼拨开他按着伤臂的手,卷起衣袖后发现,其手臂上的伤势远比想象中来得更为严重。
狰狞的齿痕深陷肌理,形成几个相当深的洞,粘稠的鲜血不断自洞口中涌出,隐约可见到白森森的骨,伤口旁的肌肉则因潭水的浸泡而发白肿胀——伤口如此之深,光是看着便教人发憷,对方却愣是没有吭一声,夜翎皱起眉,心中某个地方隐隐抽疼。
点了他几处止血的穴道,又仔细清理了伤口,夜翎撕下一截衣襟,将他的伤处包扎起来,那人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眉,张口发出一声呻吟,男人苦笑道:“这时知道疼了,前面也不见你叫唤。”
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自己说此话时,语气有违平日的严谨刻板,而带了几分宠溺。
为对方处理完伤口,夜翎暗运内力,烘干衣袍上的水气,接着便寻了个角落盘腿而坐,养精蓄锐的同时,亦平复起连日来纷沓杂乱的思绪。
静坐不到半刻,身边便不断传来翻身的动静,许是湿漉漉的衣衫黏在身上颇为不适,木风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夜翎犹豫了一下,伸手褪下他的衣衫,为他擦干身子,见对方仍是瑟瑟发抖,他在斗室内转了转,寻了副棺木徒手劈了,掏出火折欲要生火,不曾料想火折经潭水泡过之后,再无法使用了。
瞥见身旁之人那两片冻得乌紫的唇,夜翎无奈,只得轻轻揽住他的腰身,将人拥进怀里,木风寻着热源,更不客气的死命抱住,夜翎身子一僵,即便由他去了。
抱着捂了许久,对方的身子依然冷如寒冰,夜翎索性解开衣襟,让他汲取自己的体温,那人寻了个舒服位置,很快便睡踏实了。劳累数日,夜翎亦觉困倦不已,趁此机会,也闭了目小憩,直到被一股滚烫的热力惊醒。
探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夜翎眉间拢成了川字,此时无食无药,这人却发起高烧,可如何是好?
“唔……别走……”昏睡中那人说起胡话,滚烫的额头抵住夜翎的脸颊,不停摩挲。夜翎轻拍他的背脊,试图将他唤醒,那人睁开眼来,烧得迷糊的双眼眨了眨,而后盯着夜翎,目不转睛。
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夜翎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忽然那人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力道大得几欲令人窒息。
“你发甚么疯!”夜翎掰开他的手臂,低头斥道,遽然对上一双盈满水光的眼眸,接下来的话语于是全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道不出口了。
“我好难受……”
“唔,好痛好热……好难受……”
有胆量与巨鳄徒手搏斗,此时却哭得犹如受了委屈的孩童,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怀里钻,夜翎捏起他的下颚,凝视这张令天下间的女子都为之嫉妒的脸,白皙的两颊由于高烧而呈显异样的潮红,嫣唇轻启,溢出微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氤氲滋生,再也忍耐不住,夜翎低下头,狠狠摄住这两片诱人的唇瓣!
比想象中更为柔软火热的触感令他发出舒爽的叹息,但紧随着,小腹中窜起的火焰,却教他浑身一个激灵!
该死!他在做甚么?
猛地推开怀中的男子,夜翎惊坐起身,急喘不停,岂料对方在呆了一呆之后,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霸道的反缠上来。
夜翎完全懵了,手足僵硬的被他压在身下,不知作何反应。
“你逃了这么久,是不要我了么?”狭眸溢出水光,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夜翎推却的双手顿在半空,一时间心乱如麻。
“你扔下我一个人在世间,不知我会寂寞么,你可知我只有喝醉了才能不想你、不念你,可醉死了,梦里仍尽是你的影子。”
泪如珍珠,一滴一滴落在夜翎健硕的胸膛,颤抖的唇压了下来,磨蹭着身下古铜色的肌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寻遍天下都找不到你……你故意躲起来不见我,是不是?”
“……”被他压着脖子,明明不觉得重,夜翎却感觉呼吸为难。
“七年了,我好容易找着你……你却又狠心扔下我。”修长的手指抚上宽阔的背脊,夜翎全身肌肉绷得死紧,强行按捺着冲动,才不至于失去理智。
手指顺着腰线一路下滑,在结实的腹肌上来回游弋。“不许走,我甚么都依你,可好……”
明知对方要的不是自己,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而赤身相对,怀里的人儿又不停的撩拨,任何男人都无法抵御这般诱惑,更要命的是,对方高热的体温,令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但凡指尖过处,肌肉无不是跟着一阵轻颤。
忍耐已至极限,一股股气血直冲脑门,欲望叫嚣着缓缓抬头,怀里的人儿却固犹不知,继续撩拨着,给他致命一击。
“青,抱我……”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蜗,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随着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斗室中显得尤为响亮,木风摸着右颊,茫然无措的瞅着眼前的男人。“青?”
夜翎扶正他的身子,面色铁青地吼道:“睁大眼睛好好瞧清楚我是谁!再胡言乱语,我就教你看看我是不是正常男人!”
片刻的沉默后,迷离的凤眸一点一点恢复清明,转而眯起:“夜翎,你敢打小爷!”
听见这嚣张的语气,夜翎暗自舒了口气,有些粗鲁的推开对方。“食水在坠落时遗失了,我去附近转转,看能否找到些补给。”
他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去,自也没有瞧见,背后的男子也缓缓舒了一口气。
待墓中只剩他一人,木风曲起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此时又是饥渴,又是疲累,可别再出甚么岔子才好,这般想着,困意再次袭上,沉沉欲睡。突然外头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一个声音说道:“世子,这儿有个墓室,我们且进去歇一歇。”又一个声音道了声好,接着,脚步踏踏,愈来愈近。
木风从膝盖中抬起头,眉头紧紧蹙起。
真是怕甚么,来甚么!
-未完待续-
第75章 第四十三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江水奔腾不息,滚滚流逝,颜少青站在岸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石碑上来回轻抚,似在等待,又似在思考,少顷,他轻眯起眸子,凝视江心。
但见湍急的水流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先只有碗盘大小,须臾之后,便成了个汹涌漆黑的深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水底不停翻搅、肆虐,漩涡越转越大,其中传出‘呜呜’的呼啸声,犹如来自地狱的召唤。
忘川在颤抖,在呜咽,他臣服在这个可怕的漩涡之下,彻底丧失了凝聚千万年的尊严。
见时机成熟,颜少青举步而行,奇的是,他踏在江水之上,非但鞋履未湿,更像是如履平地一般,待来到江心,再将袖袍一卷,跃入浪高渊深的漩涡中心。
黑色的锦袍很快便淹没在水下,待一切归于平常,岸边的雾霭之中,悄然行来了一支队伍,依旧是黑袍罩体,依旧是静默无言,上了奈何,渡过忘川,去往彼岸。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凋谢了七年的曼珠沙华,也在彼岸悄然绽放,为这九幽之地添了几许香光丽景,不再显得死气沉沉,只唯独三生石旁不见了那抹寂寥身影——他,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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