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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作者: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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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众人看在眼中,都只当宋辚是一时兴起,如今兴致过了,就对阮云卿冷淡起来。
  阮云卿一来端华宫就失了宠,那些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阮云卿好戏的人,越发在暗地里拍手叫好,恨不得蹦到阮云卿跟前,好好嘲笑一番。
  端华宫里的人都是顾元武精挑细选过的,对宋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起纷争,大事上分得清楚,可不见得在小事上,这些宫女太监们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抢。
  阮云卿初来乍到,而且这一来就压了众人一头,当了端华宫的首领太监。他还不满十二,年纪上就不能服众,原本宫里的人看在宋辚宠他的份上,还能对他客气三分,如今看他一来就了失了宠,那些个心里不服不忿的奴才们,就越发没了顾忌,三三两两的串通起来,在阮云卿背后下起了绊子。
  人们捧高踩低,也是俗世常态,阮云卿连吃了几回瘪,倒也长了教训。他不慌不忙,来的头几个月里,只闷声不语地做自己的事。
  众人见他这般好脾气,不免更得了意,趁机偷jiān耍滑,不服管束,本该自己份内做的事也躲懒不干,还反过来指责阮云卿坏了他们端华宫的规矩。
  阮云卿暗中找来墨竹,先将宫中所有宫女太监的性情脾性,以及家乡籍贯,为人处事,有什么喜好等等全都记在心里,然后逐一击破,按着这些东西,或拿财物收买,或送些那人喜欢的玩意吃食儿,或许下提拔升迁等事,投其所好,这样挨个捋了下来,不到三个月,端华宫里的奴才竟也大半都倒戈相向,转而投到阮云卿这边。
  阮云卿诚心实意为宋辚办事,宫里的奴才们年纪也都不大,少年男女,大都天真开朗,心眼里没那么多算计,谁对他们好,他们也就愿意为谁办事。阮云卿并不仗势欺人,他处事公允,赏罚分明,众人都有眼睛,几回相处下来,心里自然明白。
  大部分人安分下来,却还是有七八稍稍年长些的大太监们不买阮云卿的账。他们大都在端华宫里待了十几年,都是自宋辚年幼之时,就陪伴在他身边的近侍,他们不服阮云卿管束,近来几回拆台,让阮云卿好不头疼。
  六月初一,暑气越发重了,天气炎热,宏佑帝传下旨意,要到南山避暑。
  他一声令下,皇城内外,乃至朝堂之上都跟着忙活起来。皇帝出行,不只麻烦而且牵扯众多,什么人随行,什么人护驾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刘同明年就要致仕离京,宏佑帝恩准他一同随行,此外还有几个时常伴驾的幸臣,也一并前去。朝中留下舒尚书坐镇,另委派司礼监掌印太监协理,凡有重要公文往来,一定飞马报到南山避暑山庄,交由宏佑帝批示,至于其他琐事,则一律委派他们两人全权处理。
  后宫中则只有魏皇后、舒贵妃以及德妃和几位皇子随行,其他宫眷一律留在宫中。
  消息传了出来,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能随行的自然欢喜无限,不能去的宫妃们,也只有暗自垂泪,感叹君恩难在,年华虚耗。
  太子也在随行之列,阮云卿早早开始张罗,他盘算几日,挑出十来个机灵利索的太监宫女同行,其余人等都留在端华宫里看家。
  翌日起个大早,阮云卿让绿槐下去传话,让端华宫中所有人等,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巳时到正堂前待命,他有话要说。
  绿槐答应一声,赶忙下去传话,阮云卿这才迈步出来,往宋辚的寝殿里去。
  三个月过去,阮云卿心中还是隐隐作痛,只要一看到宋辚,就不免想起旧日时光,他们二人那样亲密,读书、作画,甚至连去回春堂那样的地方,心里都安稳自在。
  如今这份亲密,已经归了旁人。阮云卿一想到宋辚与红鸾在一起的样子,心底就像被针刺似的。也许是他向来忍耐惯了,所以这疼痛并没影响他的生活,阮云卿尽职尽责,小小年纪,就把偌大的宫院管得井井有条,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都刮目相看。
  然而表面上不露出来,也不代表他心里就不会痛了。
  阮云卿心里明白,这份疼痛时时折磨着他,比以往任何一次伤心难过更甚,宋辚带给他的,是真正的锥心刺骨的感受。
  阮云卿上了汉白玉石阶,此时花开正盛,四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举目望去,一团团花蕾如云霞一般,点缀在绿叶之间,煞是好看。
  美景宜人,心中不免轻快了些,他穿堂过室,迈步进了宋辚的寝室。
  宋辚已经起来了,小宫女们正服侍他洗漱穿衣,见阮云卿进来,宫女们先福了福身子,“阮公公!”
  阮云卿忙还了礼,“姐姐们好。”
  小宫女们忍笑不住,宋辚也差点笑出声来。哪有他这样客气的,一个首领太监,赶着十四五岁的小宫女们叫姐姐,虽然知道他这是守礼客气,不过也未免太没有官腔了。他哪怕点点头呢,也比这强啊。
  阮云卿并没觉得不对,他本来年纪就小,当官也不能忘本,若此时他拿腔拿势,才当了芝麻大的官就跟人端架子,那才是没的惹人嫌呢。
  
 
第91章 了然
  给宋辚见过礼后,阮云卿自袖中取出一本黄绫册子,递与宋辚:“这是此次去南山的随行名单,请殿下过目。”
  宋辚接过册子,扫了一眼,便道:“这事你看着办就好。不必问我。”
  他神情冷淡,阮云卿心中只觉难受,顿了半晌,才又道:“不知殿下还要带些什么,吩咐下来,奴才也好下去张罗。此次去南山要两月有余,顾公公那里,也要提前交待下去,刘丞相此次要一同随行,朝中只剩顾公公在,殿下还是提前做好万全准备才好。”
  宋辚眉头紧皱,盯着阮云卿,脸上竟带了怒意。阮云卿一眼看见,心里越发慌乱,他以为宋辚是因为他谈及朝堂才动了怒,连忙躬下身去,慌道:“是奴才多言,殿下勿怪。”
  宋辚怒而不语,只是盯着阮云卿瞧,他后面说了什么,竟是一句都没听见。
  阮云卿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旧年一件棉布袍子,他身量长了不少,可身子却比过去看着还要瘦弱,那袍子穿在他身上,除了略有些短外,其余地方竟还是晃晃当当的,压根撑不起来。
  内侍服饰都是宫中统一发放,一年四季,各是两套,阮云卿官阶不低,傣禄也已涨到每月二十两银子,外加五石米粮。可他这样的身材,除非是单独另做,否则就是有钱,也买不来合适的成衣,阮云卿不愿麻烦宫里专管针黹的小宫女们,因此到了如今还依旧穿着旧年的衣裳。
  阮云卿心里慌乱,也不知宋辚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宋辚憋闷半晌,还是脱口问道:“你,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怎么看着越发瘦了,宋辚心疼不已,明明已暗中交待墨竹,让她好好看着阮云卿,别让他整日操劳,补品也偷偷送了一箩筐去,怎么还不见阮云卿的身子有半点起色?
  这话一问出口,宋辚不由暗自后悔,他一时忘情,竟忘了此时还在做戏,他该对阮云卿不假辞色,冷淡以待才是,像这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话,是断不能说的。
  宋辚真觉憋屈,他强逼着自己对阮云卿冷淡,心里真跟火烧似的,明明想要好好保护的人,如今却偏要整日冷着个脸,他这心里比阮云卿还要难受,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那股子焦躁不安,简直都能把人给逼疯了。
  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宋辚这话头转的突然,明明在说南山随行一事,却蓦地转到吃饭上来。阮云卿压根没反应过来,只是愣了愣后,茫然答道:“吃了……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宋辚一时语塞,赶忙回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巾,搭在脸上,胡乱抹着。
  正为难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红鸾脚下生风,掀起珠帘,几步就飘到宋辚身边,直扑到他身上,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殿下,红鸾整日烦闷,好生无聊。”
  红鸾最喜穿红,每回出现,都像一团鲜艳云霞,飘然而至。他步履轻盈,行动间总是带着戏台上美貌娇娘的妩媚,明明是个男子,却风情无限,妖冶中带着几分邪魅不羁,与宋辚站在一处,一红一白,两种别样风采。
  他来得及时,算是给宋辚解了围,红鸾朝宋辚眨了眨眼,宋辚无奈苦笑,只当没有瞧见。
  红鸾满口喊闷,缠着宋辚道:“殿下给我找个丝竹班子来罢,几日不吊嗓子,我浑身都不舒服。”
  宋辚笑道:“这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开了口,我哪回没有依你?”
  红鸾一脸娇媚,欢叫一声,扭着身子倚进宋辚怀里,“就知道殿下对红鸾好。”
  当着众人,宋辚不敢推拒,只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乱蹭,心里不知骂了红鸾多少句祖宗。
  红鸾忍着笑意,眼看着宋辚牙关紧咬,浑身僵硬,却又不得不装出一脸温柔浅笑,任他胡闹,就不由得更想逗他。
  这机会千载难逢,红鸾哪肯放过。
  瞧了瞧对面的阮云卿,又看了看宋辚,红鸾眼珠一转,已然计上心来,他故意搂着宋辚的脖子,软着声音叹道:“殿下昨晚怎么走了,可是嫌红鸾服侍不周,没有让殿下尽兴?”
  宋辚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个红鸾信口胡说,张嘴就来,还说得如此暧昧,一副春潮萌动,纵欲不足的模样,任谁看见,都得以为他俩昨夜定是翻云覆雨,不知闹得怎么样了。
  若不是阮云卿在这儿,宋辚早就翻脸了,他与红鸾相识至今,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他。外人不清楚红鸾的为人,也许还会被他一副精致面容骗了,觉得与这样的美人春风一渡,定是风月无边,赏心乐事。然而那是他们不了解红鸾藏在那张漂亮面容下的本性,若是知道了,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再如此想,就算是从此避如蛇蝎,宋辚也绝不会奇怪。
  宋辚对红鸾了如指掌,深知这人脾气古怪,且脑子里的弦儿总跟普通人搭得不一样。红鸾生性狠毒,若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是他中意喜欢的也就罢了,顶多取笑两句;可这人若是他不喜欢的,他不只会当面把那人骂个狗血淋头,还会想方设法的整治他,让他这辈子想起自己来,都恨不得从没来过这世上。
  宋辚暗自叫苦,红鸾跟他耳鬓厮磨,一双单凤眼里都是等着看好戏的戏谑目光,他幸灾乐祸,还嫌方才的话不够刺激,忙又凑到宋辚耳边,一句话断成几截,半是低吟,半是羞涩地说道:“红鸾还有好东西没有给殿下看呢。那东西是番邦秘制,里面还添了……红鸾不说了……今夜,就请殿下试试,保你销魂蚀骨,乐不思蜀。”
  他火上浇油一般,晕红了双颊,说话间声音里都带了媚意,再加上那一副神态动作,人人都得歪处想,觉得那东西不定得是多么厉害的闺房私物,床榻之间必定春情无限。
  一屋子人听在耳中,不由全红了脸。他们二人如此光景,谁还能在这屋里待得下去。小宫女们都低着头,各自忙完手里的活儿,服侍宋辚穿了衣裳,默默退出屋外。阮云卿更是难耐,眼前红光一片,耳中翁翁直响,屋子里的摆设像放大了无数倍似的,全朝他压了过来。阮云卿憋闷得厉害,宫女们一走,他也匆匆行了礼,转身出了寝殿。
  红鸾打小唱戏,演什么都是活灵活现,不过是一点小小伎俩,就把阮云卿骗得信以为真。
  阮云卿夺路而逃,飞也似的下了石阶,出了寝宫,也不管眼前道路,只管没命似的跑了出去。
  乱闯一气,跑得没了力气,他才倚在墙边,停下来喘了口气。
  红鸾的话一直挥之不去,那日宁白与顾元武欢好时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之中,阮云卿只觉得胸口里闷闷的,嗓子眼里一阵腥甜,喉头一翻,一口血早就吐了出来。
  手上鲜红一片,腥红颜色刺入眼中,阮云卿心中一片冰凉,一想到宋辚与红鸾也曾像宁白他们似的,阮云卿的心就好像浸在井水里一样,冰冷发凉,
  他双手捂住脸颊,紧紧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的悲愤压根不听他的命令,不管阮云卿怎样压制,那悲鸣还是不由自主地溢出喉间,他呜咽出声,口里不住喊着:“不要。”
  我不要,我不想让别人碰他,不想他和别人亲热,宋辚,他是我的。
  猛然跳出来的念头吓了阮云卿一跳,阮云卿竟不知道,原来他心里早就存了这样的念头,原来他早就将宋辚放在心上。
  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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