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宦 作者: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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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佑帝听到消息,早吓得魂飞魄散,过了狐子岭,往南再过一座高山,叛军便入了中原腹地,到时一马平川,即无天险,也没有什么重要隘口,冯魁长驱直入,杀入京城,也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朝堂上吵做一团,以刘同和舒尚书为首,主战与主和分作两派,日日在金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舒尚书主和,因为连年争战,朝中不只兵源不足,无将可派,就连战马也没有储备,其他粮草、兵器、饷银等等,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筹措得齐的。如今的徭役税赋已十分繁复,除去一些富庶之地,其他地方的百姓们无不怨声载道,边关已经乱了,若再要强征重税,向百姓筹措粮草,那么不用等叛军攻入京城,周边的百姓们就要不堪重赋,揭竿而起了。
而刘同却主战,不是他不知民间饥苦,而是就算想和,冯魁那里恐怕也不会如他们所愿。此时的冯魁,心里最清楚不过,他如今只有一反到底这一条路了,宏佑帝绝容不下他,一旦退缩,他必死无疑,还不如舍得一身剐,将皇帝拉下马来,做个乱世枭雄,日后或许还能博得半壁江山,分邦自立,做个开国的君主。
而事实也正如刘同所料,就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的时候,冯魁已然率兵攻到了狐子岭,再往前一步,就会扼住入关的咽喉,到时他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再暗中勾结北莽,那么东离的江山,就真是陷入了死境。
宏佑帝也终于醒过味儿来,他喝退舒尚书,让刘同速速派兵抵挡,切莫让冯魁攻入狐子岭。
刘同苦笑一声,摊了摊手掌,向皇帝明言道:“朝中与北莽争战了近八年,早已无兵可派,无将可出,皇上可真是难为老臣了。”
“怎么会?”文官中有人言道:“不是还有西北军营的二十万大军么?速派他们出战迎敌就是了。”
舒尚书不免冷笑一声,“西北军营驻扎在京郊,只为拱卫京师所用,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守,若是将西北军营调离,京城等于门户大开,到时京中的安危谁来守卫?万岁的安危又有谁来守卫?”
“倒不如御驾亲征。”一个留了三绺胡的官员说道:“叛军实属乌合之众,只要万岁带着西北军营的将士去狐子岭,定能震慑三军,让叛军不战而逃!”
众人又争论起来,最后支持御驾亲征的人倒占了大半,本来西北军营的调配权就在皇帝手中,那是皇帝保命的亲卫,自然要将兵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军中的将士连年换防,而主帅却要在战前才指派。此时御驾亲征,既能彰显君威,又能震摄强敌,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可惜,他们也太瞧得起他们的皇帝了。
宏佑帝胆小如鼠,别说拿刀,就是见了拿刀的人也要吓得哆嗦成一团。他哪里肯去,听见这话,早气得拍了桌子,“事事都要朕亲自前去,还要你们这斑人有何用?”
皇帝震怒,战事又刻不容缓,群臣们一愁莫展,金殿上鸦雀无声,一时陷入一片死寂。
宏帝不由大骂起来,闲时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会说话着呢,吹得那叫一个能耐,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这到了正经时候了,他们却都装起哑巴来了。
百官们越发不敢言语,事关重大,说与不说都得不了什么好结果,此时也惟有低头不语,才最安全。
正此胶着之际,忽听殿上有一人高声言道:“就让孤代父皇前去,扫平叛军,以解燃眉之急!”
宋辚迈步上前,要替皇帝御驾亲征。群臣不禁张口结舌,都叹这太子殿子莫不是疯了?
那可是萧玉成带出来的军队,且不说他们与北莽打了这么多年仗,是如何地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就只是单凭人数上的优势,朝廷这边也差了好大一截。
冯魁领兵三十万,他一路南攻,沿途有不少流民,匪寇前去依附,到了狐子岭时,早已汇聚了七十万之众,这其中虽有水分,但五六十万人总是有的。而朝中满打满算,加上西北军营,也不过是区区二十余万人马,不说别的,就只是以一敌三,这一战也毫无胜算。宏佑帝是天子,天子出征事半功倍,只靠君威唬人,就能抵得上十万精兵,而宋辚只是太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比起皇帝来毕竟还是差了不少,他若出征,这胜算必定大打折扣,说是有去无回也不为过。
刘同想开口阻拦,可如今也只有此法可行,宋辚不去,试问又有谁能去收拾这个烂子?过去他肯帮宋辚擒获冯魁,为的也是帮宋辚夺下兵权。如今兵权是到手了,可宋辚的性命却也变得岌岌可危。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昔日的计划也变得面目全非,宋辚在定计策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冯魁会如此胆大jiān狡,竟然杀了萧玉成,激得全军哗变,让这场仗变得如此棘手。
兵临城下,惟有一战。
宋辚身着玄色蟒袍,凤目低垂,眸中沉静如水,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向百官们说什么豪言壮语,就如往日一样,他长身玉立,风姿秀逸,周身带着疏离的冷意,举止间霸气天成,静静站在朝堂之上,已然足以令人臣服。
宏佑帝听了宋辚的话,乐的险些蹦了起来,他一迭声夸赞:“好!太子仁孝可嘉,朕心甚慰。”
忙让刘同传旨,户部筹措粮草,兵部调派兵将,半月后随宋辚出兵平叛。
第123章 困境
离出兵之日还有半月,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宋辚与阮云卿日日睡不过一二个时辰,就要起来为大军开拔而忙碌。
朝中已全权托付给了丞相刘同,而魏皇后和舒尚书等人,则因为宋辚即将去前线送死而暗自欣喜。
这一仗,胜的机率几乎为零,边关的将士久经战阵,骨子里都让鲜血浸透了,他们砍杀敌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绝不是宋辚他们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能够抵挡着住的。
魏皇后静观其变,对宋辚甚至连面子上的安抚问候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呆在丽坤宫中闭门不出,每日不是品茶就是赏花。冬日的梅花开得正艳,她日日坐于窗前,望着那如同鲜血染就的红梅,眉目间一片柔和。
而舒尚书和大皇子等人却比宋辚还要忙上三分。虽说战胜无望,可要想确保宋辚有去无回,死在战场上,还是需要做上一番手脚的。
前方打仗,所拼的无非是人和兵器,还有粮草是否丰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再加上武器精良,后续粮草不断,那么这一仗打下来,绝对会比领着一帮老弱病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马强。除非是老天不睁眼,让前者遇到什么天时不利,否则哪方会胜,已是一目了然。
宏佑帝让兵部、户部为宋辚筹措粮草和人马,舒尚书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在暗中使坏。他在朝堂上浸yín多年,六部之中有不少门生故旧,他们都是舒氏一党,私下里排挤太子一派,心中早巴不得太子死了,好让大皇子登基,他们也可占一份拥立之功,日后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舒尚书稍稍露出一句口风,各部中便开始闻风而动。刘同本意要让西北军营全军开拔,随宋辚一同去平叛。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上了道折子,说西北军营一走,只凭他手下的一万人马,难以护卫京师重地,万一有哪股叛军流蹿至此,后果不堪设想。
宏佑帝本来就不经吓,听闻此语更是吓得抖如筛糠,他大骂刘同,说刘同想要害他,非要将西北军营的二十万人马,全都留在京中,以备不时之需。
把个刘同气得险些绝倒,他真想问问宏佑帝,你这眼里除了自己,还有没有半点骨肉亲情?那上战场的可不是别人,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就算刨去太子的身份,也不管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他好歹也管你叫了十好几年的爹了,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亲儿子去送死,连一点保命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他?
都说天家无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刘同暗自摇头,此时也不是斗气的时候,时间紧迫,他只能处处周旋,想尽办法多替宋辚争取些兵马粮草。
宏佑帝固执得要命,尤其事关他的皇位和生死,他更是死咬住不肯松口,任凭刘同又哄又骗,招数使尽,宏佑帝还是不肯答应让西北军营去平叛。最后好说歹说,老大人老泪纵横,几日间头发都白了大半,才算从宏佑帝的手心里抠出十万人马。
其实这本就多此一举,若冯魁真的成了气候,攻至京城,那么西北军营的人马也不过是能把亡国的时间往后拖延那么几日罢了,倒不如此时全部派给宋辚,孤注一掷,将冯魁挡在狐子岭外,或许东离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宏佑帝压根就不明白,舒尚书等人也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江山社稷,他们也不想想,无国哪有家,没了万里河山和普天下的百姓,他们这些君王、大臣,又与谁当去。
请旨平叛之后,宋辚做的第一件事,其实并不是急着去招兵买马。他回了端华宫后,立刻支开阮云卿,将莫征找来,吩咐他道:“回去收拾东西,速速带云卿离开,越远越好。”
他这一去,凶多吉少。战场上刀箭无眼,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连宋辚都说不准。他不能让阮云卿跟着他去冒险,更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因此才叫来莫征,让他将阮云卿速速带离京城,免受战火涉及。
“四国之中,如今也只有南平相对安全,云卿每日用的苣灵膏不能断了,你先交待下去,让燃冰先将苣灵膏制好密封,等你们到了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再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我这里还剩一些,你也一并带走,还有这些银票,金箔,以及印信等物,你都替云卿收好。”
宋辚一面说话,一面在脑子里飞速想着,日后他若不在了,究竟要如何安排,才能确保阮云卿后半生衣食无忧。
别看宏佑帝胆小,可却十分乐观,他日日歌舞升平,与秦姬夜夜笙歌,前方打的热火朝天,他却半点都没受影响,也压根没有想过,万一宋辚失守,朝中该如何应对,东离的江山难道就要拱手相让?下一步,他是要奋起亲征,还是迁都南逃,这些,他一概未曾想过。
宏佑帝可以什么都不想,整天浑噩度日,然而宋辚却不得不为了阮云卿详加考虑。平叛一事,他也没有十足把握,若是败了,很有可能连京城也不安全。以冯魁那样残忍暴虐的性子,一旦攻入京城,势必会下令屠城,皇宫中虽有禁卫军护持,可主要兵力也全都会放在皇族身上,哪里会有人去管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宋辚赌不起,有了萧玉成的事做先例,他再也不敢让阮云卿冒一点险了。
安排好衣食住行,宋辚又让莫征从鹰军中挑选一批精锐,跟在阮云卿身边,保护他的周全。
莫征手里握着宋辚的印鉴,心中早已是感慨万千,他知道宋辚喜欢阮云卿,可却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喜欢到如此地步。
宋辚的私印,是可以调动太子六卫和他手下的一千多鹰军的,不只如此,只要拿着这枚私印,到全国各处的布店,饭庄,银号,商号,凡是宋辚私下所经营的买卖,全都见印如见人,有了印鉴,也就等于有了这些买卖商号的处置权,不管你是要卖还是要拿银子,这些商号的掌柜全都会听命行事。
这枚私印,小小的一个,用象牙雕成,上面没什么纹饰,朴实无华,只有多年在手上把玩所留下的一层温润柔光。莫征握着它,只觉得手上有千斤之重,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阮云卿在宋辚心中的份量。
一个能把全部身家,甚至可以在危难时用来保命用的东西,都毫无顾虑倾囊相授的人,真可以说是宋辚放在心坎上疼惜的。
莫征单膝跪地,伏首听令,将宋辚的嘱咐一一记在心间,并小心收起那枚私印,躬身退出屋外。
莫征出来后直奔阮云卿的卧房,推门而入,也不顾得什么礼数,翻箱倒柜,给阮云卿收拾了几件衣裳鞋袜以及一些应用之物,草草打了个包袱,便坐在屋中等他,想等阮云卿一回来,就火速带他离京。
谁料这一等就等到月至中天,阮云卿才从外面回来。
阮云卿一得到宋辚要带兵平叛的消息,就去顾元武那里,商议宋辚身边所能调动的人马兵力以及钱物支撑,算来算去情况不容乐观,除去太子六卫的六千人马外,所剩的就是些驻守蕃镇和州府的驻军,这些人就算调来,能不能听宋辚的号令恐怕还是个未知之数。
粮草上更是匮乏,不用舒尚书做什么手脚,顾元武从每年户部报上来的折子也能计算得出来。东离的国库已然是捉襟见肘,宏佑帝压根也不是什么过日子的人,他一心贪图享乐,广建宫殿,光是洗浴用的地方,就足足建了十余处之多,其内装饰奢华,纯金白银用去无数,那银子真是花得像流水一样。甚至就在冯魁造反前不久,为了讨美人欢心,宏佑帝还在朝堂上提出,要为秦姬建一座别院,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京郊凤鸣山脚下,靠近山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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