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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 作者:沈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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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魏皇后闻言,脸上骤然变色。她这么多年来能稳坐皇后之位,就是因为她行得正做得端,从来不曾让人抓到过把柄。若今日真是因为一时之气,连问都不问,就杖毙了一个奴才,那奴才的性命她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怕就怕自己要背上一个枉顾人命,太过护短的恶名。因为她太宠宋轲,宫里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如今再要闹出这么一桩事来,不只她自己,对宋轲日后的声望都有影响。
  阮宝生在门外听了半晌,见魏皇后脸色突变,显然是让宁白说动了心思。
  阮宝生是负责皇后出行的执事太监,向来只在外围伺候,皇后的寝殿,他轻易是进不来的。眼看着阮云卿就要被杖毙了,他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规矩,当下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迈步闯进寝殿,跪在郑长春旁边,趴在地上叩头不住,哀声求道:“娘娘,阮云卿是奴才的堂弟,他进宫一载,为人处事,奴才和师傅都看在眼里,他也在您跟前伺候了几个月了,娘娘您慧眼如炬,定比我们看得还要清楚,他若是个没轻没重,办事不稳当的,想来您也不会将他留到今日!求娘娘开恩,就听宁大人之言,将此事问个明白,就算处死,也要让奴才们死个明白!”
  阮宝生急得什么似的,他得知阮云卿跟着宋轲去了马场,就知道今日之事断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皇子堕马受伤,不管此事是真的与阮云卿有关,还是只因为他护持不周,让宋轲摔了,他们这些跟着去的奴才,都得不了好结果,轻了是一顿重罚,重了就像如今似的,杖毙了事。
  他们奴才的命就是这样不值钱,因为主子一句话,被冤死的奴才又何止一两个,就算阮云卿真的是冤枉的,也没人会去指摘主子们的过错。如今他豁出性命给阮云卿求情,只盼着老天开眼,能万里有一,放他们兄弟一条活路。
  阮宝生一面说话,一面悄悄在郑长春的肋下杵了两下,意思让他也帮着求情。
  郑长春差点哭了,他自个儿还顶着一脑袋不是,跪在这里等罚呢,哪还有那个闲心替阮云卿求情。
  苦着脸跪在地上,郑长春心里直翻腾,宋轲是魏皇后的心头肉,这点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今日之事别说阮云卿他们这些小太监,就连他这个跟了魏皇后多年的心腹奴才,都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眼下魏皇后是顾不上他,等一会儿想起他来,还不知要怎么罚他呢。
  他才刚刚除掉肖长福,重获皇后的信任。如今寸功未立,就又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也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七上八下,郑长春眼珠乱转,心中已有了算计,他与阮云卿几人,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阮云卿若被杖毙,那他们几个跟着去的奴才也没有好果子吃。如今若能保下阮云卿一条命来,一来还了他上次的人情,二来也可替自己减轻些罪责,真是一举两得。
  思及此处,郑长春连忙跪爬两步,到了魏皇后跟前,连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奴才们去了马场,一直尽心护持,不敢有片刻松懈。十皇子是自个儿摔下马的,奴才们都瞧得清楚。此事与奴才等人无关,还望娘娘明察。”
  小太监们也急忙喊冤,方才情景已把他们吓得够戗,眼见着阮云卿被人拖了出去,他们可不想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魏皇后听完便是一愣,她秀眉微蹙,回头看宋轲。宋轲已从床榻上翻了下来,扑到郑长春跟前就是几个嘴巴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阮云卿突然冲到我马前,惊了我的马,才害我摔下来的!”
  郑长春叫苦不迭,他不敢动弹,任由宋轲打了几下,气得在心里不住地乱骂:明明是你看见阮云卿和太子在一处,心里吃干醋,这才冲到人家跟前要打要杀。太子拦着不让,你就气极了,举枪扎人时怕又伤了太子,这才收势不及,急勒马缰,以至摔下马来。
  说来说去,都怪你自己骑术不精,乱发脾气,与别人有何相干?
  这话郑长春自然不敢说出口来,他挨了宋轲几下打骂,脸上早挂不住了。熬到他这个份儿上,就是魏皇后也不会随意打骂他了,这么多年他只在肖长福那里吃过亏,在别人跟前,还真没如此丢脸过。
  宋轲被人道破实情,早就恼羞成怒,他不依不饶地在郑长春身上撒火,拳打脚踢,嘴里不住咒骂。郑长春也气极了,他挨了两下,就躲到魏皇后身后,伏在地上老泪泪纵横,惨声哭道:“娘娘,奴才伺候您半辈子了,您都没弹过奴才一指甲,如今老了老了,您倒纵容一个小奴才三四十岁的娃娃打骂于我,就算他是主子,也让奴才好生心寒……”
  郑长春哭个不休,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魏皇后心里也起了疑。她喝住郑长春,让宫女们将宋轲扶回床榻上歇着。又令人下去传话,把阮云卿押回寝殿,她倒要细问问,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0章 认罪
  魏皇后要把阮云卿押回来。宋轲不由心慌,母亲一问,自己撒的谎不是全都要露陷了?
  他急忙甩开宫女们的手,快步走上前来,拉着魏皇后的胳膊,急道:“娘,有什么好问的?难道你还不信我说的话么,儿子几时骗过你?”
  宋轲真是急了,眼中都泛了泪光。他脸上都是擦伤,胳膊、腿上也让尖石子划出好几道伤口。宋轲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缎子的中衣,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惶,魏皇后看在眼中,好不心疼。
  她搂过宋轲,摩挲着他的脸颊,伏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道:“轲儿不怕,娘问问,是为了堵众人的嘴。今日不管谁对谁错,娘都饶不了他们。这些奴才看护不周,害我儿摔了,只凭这一点,就足够杀他们几回的了。”
  宋轲双手扒着魏皇后的胳膊,耳边听见母亲的温柔话语,一颗心才落了地,无论如何,母亲总是向着他的。
  阮云卿被押回了寝殿。他脚下踉跄,被行刑太监推进屋里。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屋中点起灯火,眼前骤然一亮,阮云卿不由得抬起手来,挡在眼前。
  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宋辚,阮云卿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紧盯着宋辚瞧,他真怕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宋辚依旧站在床榻旁边,他从阮云卿被押出去,到又再被押了回来,都一直没有动过地方。宋辚半晌无言,心内思潮起伏,他又气又恨,冷冷扫了阮云卿一眼,便移开目光。
  阮云卿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灼热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方才宋辚看他时,阮云卿瞧得清楚,宋辚冷着一张脸,薄唇轻抿,表情冷漠,看他时的目光,简直比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还要冷淡生疏。
  阮云卿吃了一惊,他心头惴惴不安,不由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宋辚动了怒。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来保全宋辚了,为何他还会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他,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胸口刺痛,阮云卿苦笑一声,是了,他重又被押了回来,宋辚定是怕他抵刑不过,说出实情,连累了他。
  阮云卿几乎呜咽出声,他死命咬着嘴唇,使劲摇了摇头。不会!他既然认准了宋辚,如此危难时刻,他就算豁出自己这条命去,也不会让宋辚受了牵连!
  如今的局势阮云卿看得清楚,宋辚羽翼未丰,虽有太后留下的一些势力,但还远远不足以和德妃、舒妃等人抗衡。太后当年千算万算,唯独误算了魏皇后这里。这个原本该成为宋辚最大助力的人,如今却对宋辚的态度暧昧不清。魏皇后偏爱宋轲,不喜宋辚,在这皇城中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她一心想立自己心爱的儿子为太子,虽没像德妃似的,在明面上露出废太子的意思,可暗地里却有好几桩暗害太子的勾当,都能与她扯上关系。
  宋辚不能与魏皇后交恶,起码在此时此刻,他还不能与魏皇后站在敌对面上。皇城之内,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此时与生母闹翻,哪怕只是魏皇后当着众人,哭着说宋辚一句“不孝”,都能让那些等着抓宋辚小辫子的人乐疯了。
  这些人没事还要想法子编排些事出来诋毁宋辚,何况是出自生母口中的这句不孝,他们怎么能不想尽法子的去兴风作浪。
  东离向来以孝为先,官员考核,孝字都是排在廉字之前的。一旦被人说不孝,这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宋辚就要背上一个德行有亏的骂名,被那些言官弹劾也就罢了,因此被废也不无可能。
  就连东离的律法,都有明确规定,凡是父母告子女的,拉上堂来,不管有理没理,先打子女一百杀威棒,以儆效尤。此律虽有些蛮不讲理,但却极为有效,东离开国以来近百年,子女不奉养父母,苛待父母者尚不足十例。
  舒贵妃与大皇子等人整日虎视眈眈,一旦宋辚被人弹劾,朝堂之上的舒尚书,又岂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不趁机拱大皇子上位呢?
  阮云卿早在宋轲堕马时,就将其中利害想得一清二楚。魏皇后下令将他杖毙,阮云卿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就让人把他押了出去。
  心里针扎似的疼,他摸不清宋辚的心思,也不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生自己的气了。阮云卿又望了宋辚一眼,他还穿着骑马时的那件白色蟒袍,袍底满绣云绣,袍身用八宝玉带束紧,越发衬得宋辚腰身挺拔,身段修长,如一杆修竹一般。宋辚身上的毒已然清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但比起从前,已经好多了。
  阮云卿忍着心里的疼痛,仔细打量着宋辚,他想将这个人的模样牢牢刻在心上,这样,就算他到了黄泉地府,心头都会留着一丝温暖柔情。他可以心满意足的告诉那些小鬼判官们,他这一辈子没有白活,起码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有一个人曾真心待过自己。
  马场中的情境猛然闪现在脑海当中,阮云卿的呼吸都快了起来,他勾起唇角,悄悄露出一点笑意,属于自己的快乐短暂得让人心疼,然而他却已经很知足了。
  把诸般情绪都掩在心底,阮云卿心中越发坚定,他不后悔,只要是为了宋辚,就算豁出性命他也永远都不会后悔。
  再抬起头时,阮云卿目光中已是一片清冷,他平静的抬起眼眸,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大红地毡,双手举过胸前,先行揖礼,然后跪在魏皇后跟前,等着她问话。
  魏皇后怕宋轲累着,已然扶他重新躺在榻上。宋轲不肯躺下,魏皇后便让服侍他的小宫女们给他挪过几个软枕,倚在身下。
  给宋辚盖好棉被,安顿妥当,魏皇后才回过头来,瞥了阮云卿一眼。只要一想起刚刚那一场惊吓,魏皇后心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怒气,她不耐烦道:“有人替你求情,本宫就给你一个诉委屈的机会。你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你若真能说动本宫,本宫自然饶你不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阮云卿,屋子里静得出奇,每个人都等着阮云卿的回话,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改变整个事情的走向。
  阮云卿向上叩首,语间坚定绝然,“是奴才害十皇子堕马的,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奴才无话可说,只愿一死谢罪!”
  阮云卿的话一出口,满屋上下都惊得半晌无言。
  屋子里鸦雀无声,魏皇后信以为真,只道宋轲果然没有骗她。宋轲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阮云卿,仿佛看怪物似的。
  他心里默默念叨:原来这世上真有自己找死的人。明明给了他机会申辩,他不但不珍惜,反而还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宋轲活了这么大,净见到那些为了自己活命,拼命诋毁别人,临死也要拉几个替死鬼的人了,还真没见过阮云卿这样傻的,为了不让宋辚被母亲怪罪,竟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
  宋轲心头闪过一丝愧意,阮云卿如此大义决绝,想来他对皇兄是一片真心,并不像宫里人说的那样,只是个狐媚子,害人精。
  这念头一闪而过,宋轲使劲甩了甩头,暗骂自己莫不是糊涂了。怎么倒替他叫起屈来?阮云卿勾引宋辚,可是自己亲眼瞧见的。他这样做,定是想在皇兄面前讨好卖乖,想要从皇兄那里捞更多的好处罢了。
  如此想着,刚刚那点愧意登时荡然无存,宋轲又恨了上来,越看阮云卿越不顺眼,只恨不得立时杀了他,方能消心中之恨。
  宋轲只顾着发狠,全忘了阮云卿认下此事,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若一死,可到哪里去讨好卖乖,捞更多好处呢?
  阮宝生和宁白更是吓得魂都没了,宁白握拳捶着地面,口里长叹一声;郑长春也傻了眼,呆愣愣的看着阮云卿,嘴巴张得老大。
  阮宝生早扑到阮云卿跟前,抓着他的肩头左右摇晃,厉声喝道:“你疯了不成?这话也是能胡说的?我不信!你绝不会干这样莽撞的事,你快把实情说出来,快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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