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儿本以为早五六天就吩咐的事,二爷怎么也要自己去一趟。谁知竟又是他送,瞧着二爷刚刚那仔细劲儿,寿儿都快哭了,二爷呦,这样怎么能追上秦大爷。
戴榕怎么看不出来他心里那些弯弯道,瞧着他不动,便冷冷瞥了他一眼,寿儿立时萎了,哪敢多嘴,赶忙退了下来,坐到马车上时,一看天,这才刚刚卯时,也不知那位爷起了没有。
寿儿是戴榕的贴身小厮,自然对两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三年前他家二爷与水灏在秦府门口争了次送家具的事儿,秦大爷不知从哪里发现了端倪,竟是连合伙做建材生意的份子都不要了,原话说的是,“这黄花梨木的家具真真好,只是太过贵重,戴大人为了姐姐的嫁妆已然尽了心,如今再破财却说不过去,不如这样,上次说的那两成份子便送了戴大人。”
说的时候,秦大爷还颇为恭敬,就似见夫子一般,一本正经的。寿儿只记得自家二爷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若前面站的不是秦大爷,譬如是三爷,一顿好揍八成是跑不了的。可就是那样,二爷也不过是好言相劝,最终劝着秦大爷留下了一成份子。
自那以后,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二爷派了自己给秦大爷送来,倒是那摘星每次拉着他聊天,颇为感慨,“幸亏有戴大人想着,否则我们府上也没个主母,凭我爹一个管家,如何能将老爷、大爷伺候好!”
可这样秦大爷也不开窍啊!他只为自家二爷叫屈!
不多时,马夫将车停了下来,道,“寿儿,秦府到了。”
寿儿这才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将那食盒抱在怀里,掀了帘子下了车。此时天刚刚亮,也就是卯时二刻,秦府的大门还没开呢。这里他来惯的,上前敲了几下门,便道,“十六叔,是我,寿儿。”
那边不多时便想起走路的声音,没多久,大门旁的侧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秦十六冒出头来,看着是寿儿,笑道,“你这小子,怎的今日来的这般早?”
寿儿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今天不是龙抬头吗,我家做好了春饼,送过来些。刚出锅,此时吃正好呢!”
秦十六瞧惯了戴家往这边送东西,并不以为意,只是这次却皱了眉头,“大爷昨夜便出了城,如今却是不在府中呢!”
人竟然不在?寿儿看着手中的食盒,想着还在家中等着的二爷,心想这下好了,二爷今天脸是黑定了。当即打听道,“过节的,怎的出门了?”
戴大人帮了家里多大的忙,秦家上下都知道,连老爷都说,“戴榕是个可交之人。”秦十六也不隐瞒,“似乎是有朋友从金陵回来了,今日到通州,大爷带着摘星去接了。”
这却是没听过的消息,寿儿将食盒给了秦十六,嘱咐他给秦大爷留着,自己便催着马夫回了戴府,那厢,他家二爷果然等着呢,一听去了通州,脸上倒是没变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钟昨日傍晚出了城,一路快马,到了通州已是夜深,匆匆找了个客栈,胡乱睡了一觉,一早便醒了。摘星边伺候边道,“庄公子派来的人说是辰时才到呢,如今还是二月,早晚寒气重,大爷等会儿再出去吧!”
秦钟却道,“我却是有些坐不住呢!不知那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原来,三年前,庄季书跟着薛蟠去了金陵,也不知两人如何相处的,竟是成了一对儿,可把秦钟唬了一跳。去年下半年,薛家不知为何,却是要举家搬往京中,庄季书本也要跟着的,都到了应天,偏偏那边儿又给他派了任务,他只好让薛蟠先进了京,自己折回去在南边办事。
为了这个,庄季书专门写了封信来,托秦钟好好看着薛蟠来,又说他在应天差点出了事儿,差点为个丫头跟人打架,好在他在,拉住了人。秦钟一想,那不该是甄英莲吗?如今却是因着庄季书的插手,与那冯公子双宿双飞了,秦钟虽然没有在红楼梦里救人的想法,但能看见个人得了好结果,也是高兴的,便想着,什么时候,让人去应天透个信儿,告诉那英莲真正的身世,让她骨肉团聚,也算办件好事儿。
只是说道薛家,却是让秦钟头疼不已。一想着将来他家的钱都被填了大观园,秦钟便早早地给薛蟠去了信儿,也不说贾府的坏处,只道他与庄季书的关系,两人在贾府住着不妥。
薛蟠倒也不含糊,当即应了下来。只是却不知怎地,到了最后,却是薛蟠独自住进了自家在京中的院子,而薛姨妈则带着薛宝钗,依旧住进了荣国府的梨香院。
倒是因为他在国子监上课,原先也有些嫌隙,薛蟠进京半年了,两人竟是没见过,好在,薛蟠收敛了不少,小架没少打,大事儿倒是没出。
秦钟收拾完毕,便领着摘星骑马出了客栈,又走了一刻钟时候,方才到了码头。那边竟早就有人候着,不是薛蟠又是哪个。
这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年不见,薛蟠从一个小胖子变得高大威武,只是依旧好恶都表现在脸上,一见秦钟便道,“你个小白脸,竟敢诓骗爷爷,看爷爷不揍死你!”
说着,竟是拎着拳头便上,恨不得将秦钟打个稀烂。
恰恰好赶上庄季书船到了,一瞧薛蟠那架势,他又不知道秦钟伸手如何,倒是唬得不行,远远站在船头上便喊,“薛蟠,你起什么疯?”
有风又离得远,薛蟠怎听得见?人早就扑到了秦钟面前,他倒是记吃不记打,只想着秦钟诓骗他服药,却忘了秦钟当日的威风。到了近前,秦钟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胳膊,薛蟠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顿时不能动了,还渐渐有了痛感,再对上秦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才想起来,那十三个被秦钟打的受重伤的小子。
当即,冷汗便流了下来。
薛蟠最是无赖一人,也不怕丢脸,当即便求饶道,“秦大爷,秦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快些放了手表啊,这胳膊要断了。”
这般性子的人,秦钟倒是不讨厌,又瞧着庄季书急着快要跳船,这才哼了一声,松了手。薛蟠敢怒不敢言,只得抱着胳膊站到了一边,待庄季书下了船,便凑到他身边装委屈。
庄季书怎不知他是什么样人,当即哼道,“半年不见,你这性子却是半点未改。”
薛蟠想着两人半年不见,一见面便被秦钟坏了气愤,冲着庄季书抱怨,“你只说我,怎不说他肚子里尽是坏水儿,三年前才多大,就诓我吃那药丸子,你也向着他,居然给我足足吃了两年。”
说起这事儿,秦钟便觉好笑,此时又有庄季书在那里挡着,他难得高兴一会儿,便恢复旧时常态,挑着眼眉哼道,“也就只有你个呆子相信,哪家的解药一炼两年,还不带出去买材料的。”
这却是薛蟠的痛处,可又是薛蟠的甜蜜处,他自不会告诉秦钟,他第二年就看出来了,若不是为了哄那庄季书同他多说话,他日日吃那六味地黄丸干什么?
因此,只做不高兴样儿,狠狠瞪了秦钟一眼。
45
薛蟠倒是准备齐全,带了马车来,显然是怕庄季书冻着。
秦钟倒是不客气,跟着庄季书的屁股便上了车,待到薛蟠再想跟上来,庄季书却把着门道,“蟠儿,我与钟儿有话要说,你骑马好吗?”
庄季书本就是白面书生样的人,生的十分清秀,如今十□岁年纪,一双眼睛格外清澈,薛蟠看着就心痒痒,哪里还有不依从的,当即便退了下来,将马车留给了两人。
车外依旧是天寒地冻,马车里却温暖如春。
秦钟将披风脱了下来,又接过了庄季书递给他的一杯热茶,两个年少便遭受挫折的人才相视一笑。秦钟感叹地说,“季书,你终是回来了。”
庄季书想着当年,爹爹为了哥哥,竟是不惜入狱,连带自己都成了罪囚之子,没了会试的资格,又被逐出了庄家,连母亲陪嫁的小庄子都住不得,心中难免有些激荡。
喝了口热茶,他方才平静了心思,道,“如今都过去了,却是谢谢你帮我照顾母亲。”
“这却是应该的,”秦钟叹道,“说起来,也是我牵扯了你进去。”
“你这话却错了,庄希为了一己私利逼得你爹爹中风,你不过是做出反击而已。”庄季书淡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自责。”
这话题却有些沉重,两人还有更紧迫的事情,秦钟便道,“那事你查的如何?”
说道这个,庄季书脸上才带了点喜色,“已然拿到了证据,若是这次估计不错,这天却是要变了。”
这两年,皇帝身体日差,竟是让太子与端王共同监国。太子监国乃是正常之事,但加了个端王,便让人不得不多思量。端王的外家乃是原太傅傅勉,本就在士林中颇有号召力,如今皇帝又把端王抬到了与太子平齐的地位,太子急了,端王背后的仕宦家族也动作频频。
同时,皇帝的放纵,让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也蠢蠢欲动。只是,有着前面两位当路人,这些皇子无论从长幼、出身,甚至是从势力来讲,都没有任何胜算。唯一能做的,便是依附于其一,群起而攻之,消灭另一个。
无疑,嫡出、暴虐的太子成了第一个目标。
秦钟点了点头,谋划三年,终于要收网了,他们跟着那人,谋算、心机都是独一份的,又隐在端王背后,最是安全,如今,只待看戏便好。
想到此,秦钟又想起了薛家那事,终是有些担心,问了出来。
庄季书一听此事,便哼道,“薛蟠个傻子,薛姨妈也是不清醒,总想着让薛姑娘进宫参选,图那大造化。水灏不过许了个日后的侧妃之位,竟是信了,不知给了多少银钱。”
秦钟却万万没想到,薛宝钗参选的原因竟是这个。至于水灏,他不由嗤笑,“那水灏如今还是白身呢,还侧妃?薛姨妈也信?”
“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妇人!”庄季书叹道,“你要知道,薛家虽然听着跟贾家、王家、史家并提,可祖上封的那个紫薇舍人不过是个空名头,说到底,薛家也就是个商户,商家女子,能嫁入端王府,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也怪不得他们积极。”
那庄季书这几年却是变化极大,他本就是极为聪颖之人,原先不过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这三年却是跟着薛蟠,见识了商人的手段,也见识了孤儿寡母生活的智慧,更是通晓世故,又道,“如今端王势大,水灏又渐从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这是一条眼见的康庄大道,为何薛姨妈急着进京,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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