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烈风狂啸,红光大现,敖烈于凌霄宝殿之上幻出龙形,长啸一声久而不止,便转头冲出殿去,破了仙云向蛇盘山直走而去。
敖烈于这蛇盘山所处之处盘龙身而卧,蛇盘山为天雷真火共击,改山就崖,水势环绕,将敖烈龙形遮掩得极好。
不止这天上选了哪个再来做罚雷的活。
每三十六日,敖烈为天雷烧尾斩脊,在鹰愁涧内翻滚不停,背后银鳞竟被击做焦污一片。
银鳞火龙在涧下受地狱之苦,其中忿怨便将这蛇盘山笼得寸草不生。
再无生灵择住在此。
敖烈日日在涧底养伤,背脊龙鳞已毁,恐无法再回转。
尾鬃亦伤许多。
想当日敖烈何等人物,谁不让他三分,竟如此落魄地步。
全仗那玉帝老儿所赐。
敖烈在这蛇盘山又生生受了一年罚雷。
罚雷方过,南面一阵佛光普照,正是那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来了。
“敖烈。”观音大士道。
敖烈方吃了那四击天雷,沉在涧底,哪有余力开口去应她的话,便不答。
“你身上杀孽太重,令你到这蛇盘山来,本是想叫你清修苦行,以减业报,不想你打死神将,酿成大祸……”观音道,“非是我察,便予你三道仙霖在这鹰愁涧内,将你伤处不治而愈。”
“何苦……”敖烈忽道,字句从牙缝中艰涩挤出。
观音摇头叹息,将玉净瓶内柳枝抽出,向这鹰愁涧点了三点,便走了。
三滴仙霖落水,这蛇盘山混黄死水转盼清可见底,敖烈背脊与龙尾之伤渐愈,背脊乌黑龙鳞兀然脱落,长出银白新鳞来,虽痛不欲生,敖烈身受龙鳞再长之痛,竟也欢欣。
伤愈之时,敖烈便在这鹰愁涧内发出龙啸数声,将这蛇盘山金光又一振。
不识体数,天命伦纲。
敖烈想道,这天命序数何人所掌?
何人可掌!
只一刹间,白衣红发人影拍水而起,手握三千六百斤天魁破魔枪,向崖上跃去,将水击出百尺有余,双手将枪一舞,便将陡崖一方生削下来。
孙悟空此时方在蟠桃园里眯眼小憩,身着那身不伦不类官袍,挂在桃树上与仙桃同眠。
桃树底下俱是桃核。
仿若听得一声龙啸,这猴子便睁了眼。
“怪了,这声儿怎像是那小泥鳅儿。”
想来是自己在鹰愁涧待得久了,听惯了敖烈火龙嘶啸之音,脑中隐隐有回响罢。
那小龙在鹰愁涧仍吃那雷劫之苦,天上已过一日,想来这小龙已又足吃了二十有一道雷火。
正在出神时,便听有人唤他:“大圣!大圣!”
低头向桃树下一看,原是土地公公。
便跃下树去问道:“来寻俺老孙喝茶?”
土地忙摆手道:“大圣说笑了……小老儿哪里得空喝茶呢。”
“无事?无事却来扰我,可是忘了我大圣爷爷的名头?”孙悟空将金箍棒抽来,只变大些许,拿来掏掏耳朵。
土地见他捏了兵器,吓得立时要遁地而走,给他抓了领子问道:“想必不是无事罢?”
土地便点头如啄米道:“正是……正是又要事,还请大圣先……先放开小老儿……”
孙悟空便将手松了,那土地便摔了个大跟头。
“大圣爷爷……小老儿成仙不易,还请大圣爷爷手下有个准儿,勿要……”
“这天宫里若是谁要被俺老孙打死,头一个定不会是你。”孙悟空笑道,“快讲吧,方扰我清梦,此时还要拖延,我不伤你,这金箍棒的脾性却要上来了。”
“是是是……大圣爷爷望知……这蟠桃盛会不日便要行了,蟠桃园这……还请大圣早做准备呐。”
“哦?什么准备?”孙悟空问道,“我难不成要将满园蟠桃梳洗一番?”
“那……”
土地公半日未说出个所以然,急得出汗,一张老脸皱成了一团,便哧溜一记缩进地里头去了。
孙悟空看他好笑,思索片刻,又翻身上树去,摘了颗桃儿口中咬着,闭眼会周公去。
蛇盘山一日日过得极快。
三十六日去,天雷四道至。
鹰愁涧有仙霖佑护,敖烈虽受雷劫,而伤无大碍。
只这受人恩惠,他仍是不屑,何苦假惺惺来此一遭。
敖烈盘于这蛇盘山又是三年,终日苦练,力劲不同往日,连这龙息,都较当日方至此地之时浑厚十分。
想必他此时三百余年之龙,今后仍大有可为。
然困于鹰愁涧地方,不得已而仅得尺寸之境,敖烈满心不服,却亦无法。
观音大士教他待一贵人。
何来的贵人可助他脱此囿域,这天地庸碌神仙,他都恨不能用真火烧得灰飞烟灭。
贵人,可笑,他敖烈何来的贵人。
这天地间无人可助他,除之一人。
……算不得人,亦算不得神。
孙悟空。
若这猢狲当真有心要打散这天地序数,倒不失为好事一桩。
敖烈如此一想,便将枪横拿一式,瞬睒化龙而上,威压随啸而起,将四方山石震碎,活活将这鹰愁涧都填高数丈。
龙啸震之四野,远散八方。
时值建光元年,邓后崩,安帝亲政,处死邓氏兄弟数人,邓骘免官归郡,郡官迫死,引朝官忿懣。
宦臣得势,天子轻信佞幸之言。
闻洛阳城内有游方神算道人,算得天机一条,神龙现世,将有大劫。
天子闻之,亲见道人问世。
道人伏地叩拜道:“得见君王,小人之幸,而天下兴亡之道天定,小人断不得胡言。龙神显迹,世间不挈,将有大劫。”
天子震怒,翌日斩道人,弃市以昭众人,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龙神显迹,天子无佑,便有祸乱于世。
百年未至,东汉亡,英豪乱世遭逢,立旗称王。
便是另一说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孙悟空在这天庭转眼亦有十数天。
土地特来提他一句蟠桃盛会要开,他本不晓得这事,料想他在这天界给他们当取乐的戏耍猴儿有些时日,仙班上恐怕仍未有他名姓。
他本是不顾这盛会不盛会的,同这帮子神仙混作一道,反是脏了他粗布袍裳去。
孙悟空要做这齐天大圣,哪里用得着上天来。
但晓得这天庭懒散神仙平日里怎会聚得这般齐。
想来若要去闹场,给那些个神仙一记下马威,还非是此场不可了。
十几日了,人间十数年,虽不是沧海几经桑田,亦未有斗转星移动静,也可有一江之道迁改,江山之座易主。
那小龙的伤是重是轻,他一概不知,欲下界去,却连散仙都不如,身份令面一概都无。
虽晓得这天庭众仙戏耍于他,却不知如这般,将他气得七窍生烟,险些便要打出南天门去。
便是当日要起那蟠桃宴。
孙悟空眼见天宫仙女来取蟠桃,且使了个定身术将一行人统统定住。
甚么蟠桃盛会,瑶池又算是个甚么地界,俺老孙便要去看看这般神仙地方,倒是如何的金碧辉煌,乌烟瘴气。
琼浆玉露,玉碟珍馐,蟠桃仙丹俱入他口,也着实一般,那金丹咽来还不及人间的煮豆。
便将那些稀罕东西带了下界去,直奔蛇盘山而去。
敖烈在这蛇盘山十数年久未被打搅,忽听得破风之声疾来,不作多想,便将手中天魁破魔枪用狠劲掷出,向那声响所来之处刺去。
眨眼间劲风竟至眼前。
“小泥鳅儿。”
竟是那孙悟空,着原本粗布武服,背着个不知何来的大包袱,手中掂着他方才掷出去的天魁破魔枪冲他笑着说话。
“你这兵刃忒轻。”孙悟空笑道,“不够俺老孙一手指耍得痛快。”
敖烈接了兵刃回去,问道:“天上齐天大圣只当了这几日?”
“不少了罢。”孙悟空笑嘻嘻道,“十数日了……喏,你在这人间,有十数年了罢?”
“十数日便嫌多,看来你这齐天大圣做得亦无什么意思。”敖烈道。
“自是无什么意思的,这天上又无一条唤作敖烈的火龙,有甚意思,无趣得紧。”孙悟空仍是笑。
敖烈晓得他打趣,并不驳他,只晓得这猴头上了天庭自不会有他所想,神仙当自己是何来的金贵来路,便瞧不起这生灵来。
“小泥鳅儿,想什么呢。”孙悟空道,将背上包裹解了,随意一丢,那织女细绣的布面地上铺开,显出里头包的许多神仙器物来。
“我将那劳什子蟠桃会搅了,那些吃食看来也用不到了,不若俺老孙做个顺水人情,将它取来享用了。来来来小泥鳅儿,你来挑挑,有什么合心的,取来吃,剩的我再带回花果山去。”孙悟空道。
敖烈只站立一瞥,便瞧住了。
孙悟空见他紧盯着其中一盘冷碟,便当他是看中了,问道:“你喜欢这个?”
敖烈便笑道:“孙悟空,你可晓得这碗中所盛未何?”
自是不知的。
“倒有趣,你说说看,是什么?”孙悟空道。
“龙肉。”敖烈道,“龙肉制羹,大圣好口福。”
孙悟空便一时怔了怔:“这蟠桃会上四海龙王亦在邀请之列,怎地还有龙肉羹?”
“这有何怪,龙有贵贱。”敖烈道,“说仙家道法,何曾把我龙族算作一列……不过是立出几族封王,施云布雨之用,掌管水土之用,看守帝王之用,便算作龙神。”
“其余无用之龙,怎不能吃得?”敖烈本是笑说,孙悟空看来却似咬牙切齿。
“小泥鳅儿。”孙悟空道。
“嗯?”敖烈应道。
“按说我们虽非同族,可物伤其类,晓得你的心思。”孙悟空道。
说罢便将这龙肉羹连碗一道甩手丢出。
孙悟空臂力非常,便丢得连个影儿都瞧不见。
敖烈将手自那一对吃食中取了几样于修为有益处的东西,抬眼一见孙悟空,开口道:“你……”
“如何?”孙悟空本饮了许多天庭佳酿,此时酒意上头,微醺答他。
他看出这猴子不知吃了什么,这发肤骨头竟有如玄铁落岩,虽原来仙石所化,亦不至如此。
“便是如此,你与天上众仙将去战,若说输法,仍是十之八九。”敖烈道。
“三句便要扫兴。”孙悟空道,“我们再斗一番?”
“我赢不了你。”敖烈道,“你赢不了天。”
孙悟空便不答他了。
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孙悟空道:“小泥鳅儿,你洞府何处?”
竟同头回来此一般,看来确是醉了。
敖烈带孙悟空回了那方崖洞,寻石床倒是轻车熟路得很,便躺了将脚架起来道:“我斗不过天……”
敖烈便看他。
孙悟空转头瞧他,便又咧嘴笑道:“小泥鳅儿,你过来些,过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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