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文]碎玉章台 作者:Requiem花葬列/Mr_眉毛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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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虞翻,沉下了眼帘。
——自然是虞翻的!
这就不大对头了。臣子谏言,离席出座,是为古礼。现在臣子没回去,座位却让别人坐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自然是,你就不用回去了。
想必这虞翻是惹毛了孙权了……周瑜想起当日他对自己说的“我有分寸让将军不杀我,只将我流放”,心里却有了些不安。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蹊跷。
这殿上的位置排列,是有说道的。周瑜的位置,和虞翻的位置,是绝对不一样的。不说二人官阶之差,两人一文一武,一左一右,差别更是鲜明。
孙权……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殿上的孙权明知周瑜没有马上过去,但也不催促周瑜。神色还是那么淡淡的。
周瑜佯做向那个位置过去,到了殿中跪倒的虞翻的身边的时候,一脸惊诧道:“虞大人——这是怎么着的?”
孙权一挑眉毛。
“中护军!”虞翻一见他来了,便直起身道:“请劝劝将军?”
“劝将军?”周瑜一脸的不解:“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他也在殿中跪了下来:“周瑜不知今日有朝,来迟了,不知所议何事……”他说了看了看孙权的神色,接着道:“还请将军指明。”
周瑜这一套说辞真是巧妙至极。不仅自行请罪跪在殿中化解了他要坐到虞翻位子上的尴尬,也为自己、虞翻和孙权,都找了一个台阶。
“其实啊——也没什么。”
孙权自周瑜进来第一次开了口,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出半月即是岁旦了,权就是想将大家叫来,大家说一说,这个岁旦——
“怎么过。”
最后三个字一落,殿上的人都一个哆嗦。
周瑜一笑,随即便已猜到了八九分。
殿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孙权没再吭过声,众大臣也就不再说话。
“臣以为,”程普在一旁突然站了出来,沉声道:“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马上就到了日子了,从长计议明年岁旦啊?”虞翻冷笑道:“先主公尸骨未寒,理应举国大哀,禁大型庆典三年。如今却要逆而行之——”虞翻看着孙权道:“请主公三思!”
孙权神色淡淡地,坐在殿上,没有什么表示。
“话虽如此。”程普一盘朗声道:“但如果岁旦什么表示都没有,难稳人心啊。去年岁旦……诸事齐发,过得已然欠了妥当。”程普眉宇间多了些担忧:“如果今年再不好好过着虽然,恐怕民众会有闲话传出来啊。”
几个大臣点了点头,基本上也都有同样的看法。
孙权坐在殿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淡淡开了口道:“虞大人,近来可好啊?”
底下登时一静。
他慢慢地翻着桌上的竹简,缓声道:“气色不错。”
周瑜跪在殿中,明显感觉到气氛一冷。
虞翻在周瑜身旁,明显感觉他头上下来了冷汗。
“中护军呢?”孙权摆弄着那几份竹简,眼睛没看向周瑜,但话明显是对周瑜说的:“近来可好?”
周瑜心里一阵苦笑。好家伙,终于点头上来了。
“……多谢主公挂念。”周瑜拱手道:“公瑾一切尚好。”
孙权还未答话之时,便听见了一个另外的声音插了过来。“中护军,”那人朗声道:“素闻周郎有谋略有见地,为一方俊杰。”他说着看向了周瑜,摸了摸胡子道:“不知……中护军怎么看啊?”
——竟是程普。
这话里的意思,不细品……不行啊。看似只是一句问话,但是里面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周瑜一沉眼睛,心念不好。
当时伯符故去,文托了张昭,武托了自己。没提到程普,自是相当微妙。想他也是一方元老,征战无数,伯符不可能不提到他。
没提到,自然是有原因的。恐怕……周瑜心里一顿,恐怕伯符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他知道总有一天,程普会对他发难。若是二人共事,恐怕矛盾多多。
该来的总得来啊。周瑜心中感叹,躲也躲不掉。
“这个吧……”周瑜略加思索之后,脸上浮起为难道:“……公瑾不敢妄加评论啊。”
“无妨。”孙权这时轻轻把声音一提,然后看着周瑜道:“中护军自可——畅所欲言。”
周瑜迎上他的目光,两个人就那么看着。
静默着。静默着。
静默着如同死去。
十.
不知看了有多久,周瑜蓦地一笑道:“那公瑾就说说。诸位见笑了。”
几位大臣附和几句,周瑜看了看虞翻,慢慢道:
“公瑾觉得……”他顿了顿说:“虞大人之话,不可谓不中肯。”
“……哦?”
“举国大哀,是谓古礼。”他拱手道:“收民心,不可做项王烧杀之辈,也不可做刘季不孝之流。主公如若不对先主公之故加以表示……恐怕难免会落下不孝的名声。”
几位臣子在席上点了点头。
孙权看了看我,把手中的竹简往几上一扔道:“有理。继续。”
周瑜一拱手,继续沉声道:“但是岁旦为一年之末又年之初,为一年之总结又年之开端。无开端无以谈日后,这岁旦如果真的过得清汤寡水索然无味,未免也……”周瑜一笑道:“所以今年岁旦……应当‘有减有加,有留有补’。”
“哦?”孙权看了看周瑜笑道:“中护军认为是怎么个‘有减有加,有留有补’?”
殿上安静了下来,众大臣都在听周瑜讲话。
周瑜四下望了望,然后不急不缓地说:“【减】之道大家都明白。以往朝中会有些聚酒宴饮、玩乐享受的节目……恐怕今年就要稍加克制了。”他看了看孙权,孙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这样于礼法,是讲得通的。省下的经费,也可以留有他用。”
“‘留有他用’?”程普不咸不淡地说:“不知中护军想留到哪里用?”
“哈哈,程公问得好啊。”周瑜爽朗一笑,然后继续说:“这便是第二步,【加】之道了。”
“‘加’?”黄盖问道:“应当加在何处?”
周瑜一拱手,眼眸倏地一冷,面上笑容尽去,正色道:“加在军中。”
殿上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就有了附和声。
“朝中之克制,克制的是朝中,是你我。”周瑜沉声道:“你我克制,实在无妨。但是——”他突然扬起头来看着孙权道:“但是请不要忘记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安定军心是基本,也是关键。江东每一寸土地都有他们的血,亏待了这些将士——江东必然如覆巢之卵……难有明日!”
孙权看着周瑜,蓦地一笑。
“中护军说得好。”他朗声道:“与权不谋而合。”
周瑜心里微微一动,念道仲谋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狠了。面上仍是不露声色,俯身一谢再不言语。
“不愧是周郎,”程普一旁突然道:“一方俊杰,真是让老夫惊叹啊!”
——如今听到程普刁难,周瑜权当没听着,在殿上也不吭声。孙权没往程普那边看,看着周瑜道:“那么还有‘留’与‘补’呢?”
“【留】之道,就是祭祖。”
孙权一挑眉。
“每年岁旦祭祖是谓古礼,向来也是不可忽略之大事。”周瑜沉声道:“——但是今年的祭祖,却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意味……自是不言自明。
“先主公刚去,祭祖可以为主公孝敬的美名,自是可以收拢人心。人心之重诸位皆明,那是国之根本。”
殿上群臣皆点头称是,孙权一笑道:“有理。那么——这最后的‘补’呢?”
周瑜听到这里,突然伏了下去。
群臣皆惊,孙权轻轻挑眉道:“这是做什么?”
“……【补】之道,异于前几道。”周瑜说:“【补】之道,是一个险招。”
众人一愣,然后程普问道:“中护军这话什么意思,究竟【补】的是什么?”
周瑜直了起来,目光定如磐石,直直地望着孙权道,良久道:“……方才讲【留】之道,留的是祭祀;这【补】之道,补的也是祭祀。”他说罢抬了抬头,放大声音,一字一顿道:“公瑾说的这【补】之道,补的就是——
“祭天。”
满座哗然。
“中护军!”第一个叫起来的果然是程普,他怒目道:“中护军是糊涂了罢?!以如今之形势,你会不知道主公一【祭天】,意味着什么吗!”
“公瑾知道。”周瑜看着孙权,不卑不亢道:“公瑾清楚得很——岁旦祭天是谓古礼。祭天之礼,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历来是君主不可不做之事,也是安定民心的良方。”
——祭天,即人对天的祭祀。
但是这祭天,向来只有一个人能做。
——那就是天的儿子,天子。
“一旦江东之主公行祭天大礼,这不就意味着直接和北边叫板了吗?”程普斥道:“汉室控于那曹贼手中,稍有不慎,会大动干戈!”他指着周瑜说:“周郎……说话要慎重啊!”
十一.
郭嘉被水泼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郭大人,”面前一个红衣狱官在他眼前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郭嘉耳朵嗡嗡直响,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扯起嘴角无声地冷笑。
“甭跟他客气。”一个裸着上身的狱官拎着鞭子走了过来,敲敲他的脸道∶“郭大人,咱们客客气气地再问您一遍。”他压低声音狠狠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郭嘉没有说话。
“咱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红衣狱官缓声道∶“不就是个名儿吗,您一张口,丞相马上放您出去。这次的事儿全当没有,您继续当您的大官,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在这遭这份罪。”说着那红衣狱官恳切道∶“您说是不是啊?”
郭嘉被捆在架子上,身上都是鞭伤。听完红衣狱官的话,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抬头说∶“真的?”
那红衣狱官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
郭嘉听罢,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终究是不信自己。
……罢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么多年自己跟着他,他的多疑……自己还不知道吗。
不知停了多久,他缓缓说“……水……”
“好好好。”那红衣狱官见他有意,连忙回去端水。另外一个裸着上身的狱官走了过来,然后说∶“说了就没事了。您看丞相看您多重啊——来,告诉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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